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意思。

就在诸圣迟疑，有些面面相觑时，大宇宙中再次传来了轰然一震！

天地间万象如潮，唯有一心如镜，岿然不动，映照万象如镜台。

一缕道光在大宇宙深处亮起。

宛如旭日东升，纵然此地是大罗天，亦可见其光不朽！

这时，自异变显现，就一直沉默中的蜉蝣宫三家的真圣中，有一位面皮抽动不止，看向圣王的背影满含忌惮，终于长吐一口气，道：

「好手段！好气魄！好胆识！你们这一界，如今居然还能诞生开道天下的人物？！本以为足够高估了你们，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你们这方界域……屈某佩服！」

这句话一出。

不仅是三家超脱门庭的一众门人，便是诸圣也勃然变色。

「这是……开道天下？」

「是谁？！」

诸圣目光齐齐锁定了圣王的背影。

终于明白这厮先前为何这般笃定他们可能出手！

八境三重门槛，天尊之后，是为道祖。

可实质上，此境真正的名字，当为「道主」。

天尊开辟真实大道融于天地宇宙，道主将自身大道推演到极致，衍生道果雏形，成为一道之主，大道之主。

这一境之所以命名为道祖，是为了纪念不知多少年前，为界海恒沙万灵所开道的几位「道祖」。

方才的诸圣，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因为开道天下这种事，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

此界有史可循的开道记录，是五大支柱的诞生。

五大支柱秉道而生，降生之日，道则衍生，涵盖天地，为天下奠定基础道则，也等同于开道天下。

若能夺此人道途，任何一位天尊，都能凭此直入道祖，且铺平之后的真圣路。

「祖师，此界真有人在开道天下？」

洛书难以置信道。

截天教的真圣老祖低声道：「不止，此人境界似乎还未触及天王。」

洛书只觉有种窒息感。

作为超脱祖庭的弟子，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麽。

界海广袤，有很多强者特意寻觅那些刚刚开天辟地，混沌蒙昧的界域天地，抢先进入，演化大道，以图另类的开道天地，获得功德加身。

但这种方式风险极高，机会可遇不可求，而且收获也远比不上真正的开道天下。

毕竟此类「开道天下」，本质并不是开新路，而是将本就存在于界海的大道之路，演化于新生界域。

可他们脚下这方界域道则稳定，根基已成，早已和界海相通，不存在这种「取巧」。

也就是说……

这位所开之路，大概率是新生之路！

「以开道天下为天王之基……此方界域居然出了一个超脱种子。」

听到身边祖师的低语，洛书心中悚然一惊。

她的目光落在殿外的赤姬身上。

这位今日已经足够惊艳。

天道之广，涵盖大千，放眼天王开道中，也属最顶尖的层次。

但诸般光辉，依旧被那位轻易掩盖而下。

殿中，守真开口道：「圣王，我等不会出手干涉，但至少也要让我们目睹下。」

他又补充：「如果今日真有人出手阻道，我会出手拦截。」

一旁的孔宣目光诧异，这厮今日怎麽这麽主动？

一侧的碧海圣人，已然心中有所预料，扯着大嗓门，大大咧咧道：

「老圣啊，别藏着掖着了，让大夥开开眼界，今天谁敢阻道，休怪本座大嘴巴子抽他丫的。」

听闻这两位老前辈率先开口，其馀诸圣也随之跟上了。

他们都想知道，有胆开道天下的，又能让圣王与苍青两脉联手，甚至连圣王亲女赤姬的突破都是在为其打掩护……

谁人这麽大脸？

圣王这次没有再拒绝众人，挥手解开了大阵的部分限制。

当即，就有圣人施展大神通，掌观天地，将大宇宙之景缩小显化在方寸间。

「炎煌联邦的季惊秋？」有圣人低呼道。

「……果然，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小子了。」孔宣啧啧道，准备回去好好督促一番常胜。

昔日对手如今都开道天下了，这混小子还在开辟虚幻大道，真是货比货得丢。

诸圣中，月神眉宇挑起，目光落在那被混沌大道覆盖，闭眸中的年轻人身上。

……

大宇宙深处。

混沌涌动，与大道规则纠缠，道则暴动沸腾如雷海，几乎已成一方绝地！

若有人在此遥望，可见一道道光在雷海最深处映照星空，似有一方混沌未分的新生寰宇在缓慢转动。

阴阳分割混沌；

四象撑起四极；

五行演化五德；

万象生灭，定立天地之基！

一瞬如万古。

万古亦如刹那。

光阴在此刻失去了定义。

唯有那缕道光不朽不灭，其中渐有荒芜天地演化——

山脉隆起如龙骨，地脉延伸如蛛网密布，江河奔涌似大道脉络。

又不知过了多久，明月悬空，众星拱月，又有一轮烈阳而生。

天上日月引动天时，山川合流牵动地气，天地间阴阳交泰，不时便有大雨落下，滋润万物而生。

「咚！」

一声心跳般的震颤，回荡在寂寥的宇宙之中。

——第一缕生机，就此萌发。

季惊秋缓缓睁眼。

刹那间。

整片宇宙中，似乎就剩下了这一双眼睛！

隔着诸圣以神通手段展开的「掌中天地」，大殿中的后进之辈，如洛书等人，无不是心中骇然，只觉头脑丶心神中一片空白，仿佛被这双眼睛夺走了所有思绪。

截天教的真圣微微摇头，挥手唤醒了洛书等人，后者醒来后，心中惊骇，刚想说些什麽，却被祖师拦下。

「你等且静心，莫再被他的心神所摄。」这位真圣叹道。

阴阳道尊眸光幽深道：「先前听闻有天王去此子二十年苦修之处，结果被其留下的刀意所伤，还道是『玩笑』，今日一看……当真是异数。」

诸圣中，此刻不乏点头赞同者。

到了这一刻。

季惊秋开道之行，可谓是稳步就班地前行。

蜕变与麻烦接踵而至，但都在他能接下的范畴内。

他将自身内天地推演到极致，提前迈入了完整的内宇宙雏形。

此刻，一身之内，皆在发光，阴阳四极五行皆成，阐述万象，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蜕变升华。

外界混沌涌动，而他的体内同样混沌涌动，宛若一方宇宙，容纳万灵万物，景象惊人。

到了最后，他的这具天人法体似是崩解了，融入了宇宙中，一滴血是一颗星辰，经脉化作星河，心脏仿佛成为了宇宙的中心……

他此刻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都会在宇宙星河中添补出一条璀璨「星河」，随着他的吸气而灭，如此循环往复，生灭不息。

他的心灵早已立足法界之上，并沿着某条道路，向深处走了很远。

沿途中，那些过去看不清的大道潜流，在他的眼中是如此清晰。

仅是一眼。

就胜却人间无数。

那是夏虫不可语冰丶朝闻道夕可死的无声大美。

在这无尽壮美中，他在对抗着来自法界万道的沉沦之意，稍有不留神，就可能永久跌入法界深处。

他以守虚静的真意对抗这种无形的大道消磨，心灵体中，那缕不朽的道光愈发灿烂。

心能容万象之变，自生不变明光。

季惊秋在法界中缓步慢行，留下自身足迹，却并未急着纂刻大道于法界，也即是开道天下。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当抓紧时间开道而行，纵然失败，也能退回大罗天，有大罗天作为大宇宙的「备选」。

但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这几日中，随着他距离「道」越近，他便越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恶意。

这股恶意其他人无所察觉。

就连与他最近的海拉与小吾周，都未有所觉。

当他将这一切告知小吾周与海拉时。

后者沉默了许久，任凭海拉出言讥讽半天，始终缄默不言。

直到最后。

小吾周问季惊秋：「你知道在我们眼里，幽海是什麽地方吗？」

季惊秋福至心灵：「墓地？」

诸神的墓地。

这是海拉曾经给他的答案。

吾周给了他不一样的答案：

「是万灵众生最后获得自由的希望所在。」

此刻间。

季惊秋抬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眼睛非常突兀地横亘在漆黑宇宙中，十分空洞，流淌着漆黑的血水，伴着腐烂虚空的液体。

当它睁眼时，什麽天体丶日月丶大道都无法形容其万一！

这就是苍青之主与圣王，怀疑藏在幕后的……

「大物」？

他脑海中忽有电闪雷鸣，腥风血雨，被疯兽盯上的感觉疯狂上涌，无来由的恐惧丶惊悚在他的心田滋生蔓延。

他内视心灵，本我始终维持着清静无为，如坐立虚空，岿然不动。

这些负面情绪皆来自幽海，而非他本心所生。

季惊秋深吸了口气。

昔年在西部地区时。

他曾在冥冥中看到一双流转着生命之波的纯粹眼眸，在虚空中潋滟丶明灭，牵引了天地间残留的众生印记，默默凝视着他。

那一刻，季惊秋还听到耳边传来了哭泣声。

那是这颗星球的万灵在哭泣。

就连星球也在悲鸣。

同时还有……

心灵海洋的低鸣。

彼时，究竟是他的心灯映照了众生，还是众生的心光进入了他的心怀？

这个答案，季惊秋始终未能寻到。

但现在，他觉得答案可能不远了。

……

内景天地中。

海拉与吾周的面色都十分凝重，罕见地没有在此刻互相攻讦。

「这是什麽？幽海广袤无垠，但若藏着这种『大物』，你我不可能不知。」海拉低声道。

吾周沉默道：「我真灵不全，看不透这个东西，但猜想大概率是超脱者的『残蜕』。」

「哪种超脱者？」海拉面色难看道。

「这个问题很蠢！」吾周神色冷冽道，「真有意思，我当年鼎盛时，强行合道一半幽海，别说寻到这东西的踪迹，就连感应到它的存在都没有，如今你我皆折损，它倒是冒出来了！」

海拉沉默着，有些惊疑不定。

这东西……当年季惊秋在天人前后，似乎不止一次感知到过？

「太一！」

小吾周突然咬牙切齿道，

「这家伙知道的绝对在你我之上！」

……

苍青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物」并非如他们预料的一般，来自光阴或者命运长河的源头，而是潜藏在幽海深处！

苍青眸光深邃，是一直潜伏在幽海中，还是四魔沉寂后才潜入的幽海？

他一时间顾不得这麽多，准备出手，与圣取得了联系。

对方的莫测，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已然不是真圣级数的力量。

与古老无关，而是纯粹力量的本质差距！

在这种力量的「注视」下，哪怕是他和圣，也不敢说能保证季惊秋安稳开道而行！

「这不是我在追寻的幕后真凶，但同样棘手，你察觉到没有，它还没有苏醒！」

圣王的心灵传音传来，沉声道。

苍青神色肃穆，他当然察觉到了，对方还未苏醒，仅仅是本能的反应。

而且对方的反应，针对的似乎不是开道天下，而是季惊秋？

亦或是说，季惊秋开辟的【守虚静】。

证据便是，先前赤姬突破天王，将守虚静真意铭刻大罗天底层中时，对方就有了轻微的反应。

而此刻季惊秋开道天下，尚未进行最后一步，就引发了对方愈演愈烈的反应，连原本陷入沉寂的幽海，都在快速苏醒！

继续下去，幽海必将再度「归来」，并且这个归来速度将会非常惊人。

所以当下，他们必须阻断季惊秋的开道，让其退而其次，在大罗天内开道而行，先证得天王再说。

至于开道天下，只能留待日后了。

突然间。

苍青眸光炽盛，目之所视，是季惊秋所在。

他心中在这一刻的震惊，不会比方才感知到幕后大物来的少。

季惊秋眉心一轮心月大放光明，照彻无疆。

而在其身后，一座广袤无垠的神秘星空浮现。

苍青望去，只见亿万星辰横铺而去，宛若流沙，那种浩瀚与包容一切的广博，让他的粹然神性都不禁摇曳了刹那。

不。

那不是星辰。

而是灯火。

大宇宙星空中。

那道身后点亮了人间灯火，又或是人间灯火为其撑起了一方星空的男人——

落座天地。

冥冥中，大宇宙万灵众生的耳边，皆响起一道声音——

「人生如寄，红尘如潮，芸芸众生奔逐于尘寰，念起即苦，动则生扰……」

「为何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却依旧沉沦苦海，不得超脱，见不得如来？」

这是昔年古路尽头处，宁鸣生的道问。

今日。

已然踏足天王的季惊秋，问天地，问众生，问大道，问自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