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之间工作模式不一样。
酒井一成主业并非插画家,也非儿童童话作家,他不习惯「连环漫画」式的创作,用一张图片表述复杂的故事情节。
他更习惯于用一幅画,捕捉某个复杂的瞬间,或者某个瞬间所蕴含着的复杂的情感。
伊莲娜小姐审视着那则故事,她仿佛看到了某个胖子热爱美食的魂灵。
「我同意。」
安娜在电脑屏幕上回复。
「主角不仅需要发掘不同动物的特质,它也需要发掘自己。」
「让他遇上一只猫怎麽样?一只阻碍它完成画展的猫评委。」顾为经建议道。
「猫?4月23本来也是一只猫。」安娜打字。
「所以,他也遇上了自己。猫不是狗,猫做为狗的一部分存在。」侦探猫很有哲学意味的打字道。「小王子里『归去』是回归本真。而我们的故事里,遇上一只猫则是照见另一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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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莲娜小姐思考了片刻。
一只阻碍画展前进的猫。
「它可以跳到了画板上,用爪子撕开着画布,把它当成千层面一样的吃下去。」安娜提出构思。
「『想绘画?』画板上的猫说道——」
伊莲娜小姐一边轻声念着,一边在电脑的屏幕上打着字。
「蠢乎乎的狗子!真不听话!」
她说道。
汪?
正在伊莲娜小姐身前的地毯上舔着自己的毛的奥古斯特困惑且委屈的抬起头,看向女主人的身影,轻轻的汪了一声,跑了过来。
安娜俯下身,摸了摸奥古斯特的脑袋,示意不是在说它。
是的。
她不是在说奥古斯特。
不是在说侦探猫,不是在说顾为经……伊莲娜小姐在说自己。
是雨果还是谁说的?每个人心中既具有猫性,也具有狗性。
伊莲娜小姐心中就住着这样的一只猫,每一次都在把那些她倾注了心血的作品,全部撕烂。
她觉得那些作品远远不够好。
不够好到可以赢得全世界的掌声,不够好到可以把戴克·安伦踩在脚底。
那天顾为经离开后,安娜在院子里,一个人看了一整夜的《小王子》。
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什麽?
一场布满了鲜花和掌声,证明她真是一位彻头彻尾的「伊莲娜小姐」,她挑选艺术家的眼光和历代伯爵一样好的展览。
用这场展览去证明自己是真正的艺术女王。
还是一场能够让她感受到充分感受到乐趣的画展?
是漫天闪烁的星星,还是唯一重要的那颗星星?
「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这样的作品这是垃圾。考虑一下你所付出的时间,好好的估量一下你的本性。」
安娜在屏幕上打着字。
她仿照着莎士比亚的口吻写道:「你能靠这幅画获得什麽呢?这是一幅远远不够完美的作品……倘若你不肯服丛我的建议。猫的神威就会降临于你,想想看你将流浪于大街小巷的街头,饱尝那些冷漠的白眼。」
「只有印上猫猫印记的作品,才能格外受到上天的眷宠。如果我不满意,那麽,你就会永远无人问津。」
伊莲娜小姐用凌厉的笔锋斥责着自己。
她觉得错了。
她不应该总让顾为经妥协于外界评论家的目光,不让顾为经妥协于那些「猫猫的印记」。
真正完美的作品从来不存在。
她想让顾为经的画让所有人都满意,具有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元素,最终……他在这个过程里迷失了自己,也让伊莲娜小姐自己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她成为顾为经经纪人的意义,从最开始,不就是希望,顾为经可以完全不去在意这些外界的事情,不去在意那些白眼与冷漠麽?
如果那是一场充满着鲜花与掌声的画展,布满各式各样的猫猫印记。
唯独没有了顾为经本人痕迹。
做为「个人画展」而言,它本身也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所有的关于个人才华的内涵,只剩下了资本市场的炒作。
萨拉询问《油画》杂志社。
时至今日。
《油画》到底是一篇严肃庄严的艺术评论杂志,还是一篇严肃庄严的财经投资杂志。
这个问题。
伊莲娜小姐认为她也在需要询问着自己。
顾为经阅读着屏幕上的句子。
是啊。
顾为经在这些句子里,在那只骄傲的猫评委的眼光之中,感受到了他自己的恐惧和迟疑。不像是在斥责着童话里的那只狗,顾为经觉得,这像是他心中的声音在斥责着他自己。
为什麽?
他会以为,生活本身就一定是容易的呢。
为什麽。
他会以为,开一场个人画展就一定会是一切顺利的呢?无论他受到了什麽样的苛责,无论他遇上了什麽样的困难,各种各样赞助商的质疑,画廊内部的压力……如此种种,这难道不是顾为经原本就应该要抬头挺胸去承受的一切麽?
这一切。
难道曹轩就没有承受过麽?等了56年,才等到第一个展览机会的保罗·塞尚就没有承受过呢?
他怎麽能逃避呢?
逃避是何等懦弱的行为,无法接受,无法容忍。把头埋在沙子里不闻不问是一种逃避,而恰恰相反,画到一半不想画了,把作品直接一交,爱怎麽怎麽样,同样也是逃避。
面对生活本身,最勇敢的行为永远不能是逃跑,就像老爷子所说的。在逃跑和冲上去之间,他永远会做一名斗牛士。
他在屏幕上打字。
「去画吧。去画吧,狗对自己说。」
「去孜孜不倦的画吧。」
「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你的作品,能够让月亮也暗淡无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