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身在千重云水中
此刻殿中好似掘动了一口泉眼般,磅礴灵机自天降草中向四面八方扩散出来,洋洋弥布十数里,如若波涛掀舞,声势轰轰!
听得陈珩此言,一个长相伶俐的金衣童子眼珠不由转上几转。
他似是殿中这群童子的头领,低头行了一礼后,便极娴熟的说了一番吹捧恭维的言语,尔后将头一抬,又小心道:
「我主严辕真君久仰太和真人威名,特命地君亲自布下拜帖,又广邀各大宗都来作陪,只为一睹诸位大天英豪的尊颜。
万请拨冗则个,我主正待上敬薄酒,以洗风尘!」
「严辕真君……伯陆昴苍派的那位老祖?」
童子这话说出来后,薛敬等人还未如何。
似汪纭丶董渠这几个本土修士已是面容变色,便连身怀玄异,素有隐秘的蔡庆亦吃惊不小,喉头暗暗滚动几合。
作为羲平地明面上唯一一尊正统返虚真君。
严辕之名,对他们这等本土修士而言自是如雷贯耳,不需再多言!
而严辕也并非是毫无大背景之徒,据一些流言传闻,此人和他所坐镇的昴苍派据说与元载天的一支盛族干系匪浅,算是旁支立业。
可纵如此,严辕今日仍是言辞谦谨,不敢拿出什麽傲岸之气来。
纵早已知晓大天真传之贵,但今番亲眼得见,还是这等情形,也难免叫汪纭丶董渠几人心头震凛,略有失神。
「严辕真君……」
陈珩沉吟了一下。
在颔首致谢,又随口问了些伯陆的风土人情后。
陈珩略一示意,便又有侍者上前,将那几个金衣童子领去了一旁的偏殿歇息。
「严辕严真君,此人的确是元载天中严氏一族的人,据说这位虽为旁支出身,但早年也曾执掌过严氏的一只台晏鼎,被当做宗族栋梁培养过。
只是后来似在修行上出了些差漏,这才在严氏内部的倾轧争斗下被打发到羲平地来,久而久之,也便成了伯陆的幕后之主。」
见不止是袁扬圣捏着那枚山泽铁,眼中微有一丝探寻之色,如汪纭丶董渠几个本土真人更是几回抬头,欲言又止。
陈珩稍一思索,便也把来羲平地之前他所特意翻阅的讯息道出。
「我便知晓这位就是严氏的人!若没有大天势力的扶持,这得是撞了何等福缘才能在地陆修成返虚果位?」
蔡庆猛一拍大腿,暗地嘀咕:
「早先同虚山老祖还为此同老夫争辩过,认定严辕真君只是在成道后傍上了严氏大腿,两者之间实无血脉之亲。
可惜这厮在班肃生乱后便逃去了三世天,不然他若在此,我定要好生羞他一羞!」
袁扬圣了然颔首,闻得此言倒也不算意外。
「这等见面礼可不算寻常了。」
袁扬圣吐出一口气,对陈珩道:
「严氏不愧为元载天的六巨室之一,看来身家不小啊!」
……
……
三盛族,六巨室,十二大姓,四十名门,百八衣冠。
不同于胥都天的八派六宗治世,也不同于法圣天夏稷的独断权纲。
元载天内,却是世族高门当道,自揽天地,统御万方!
逐天尊丶囚卜禹丶剿符神丶灭东始……
自道廷崩灭至今,在遭逢诸般大变浩劫后,元载天已被一群世族经营的好似铁桶般,不给外人一丝插手的馀地。
而众世族之间虽说内斗的厉害,难精诚携手,在宇外开拓所获的功果向来是不如其他大天,但在守土一事上,他们却也是默契非常。
无论是怎般的仙门神朝丶净土道统,都难将触手伸入元载天内。
尤其是昔年面对极乐丶须延两座大天合力来攻时,在一众大势力作壁上观的境况下,众世族竟也还是牢牢守住了天地关门,拒敌于宇外。
此事一出,也是惹得诸宇侧目,众世族凭此彻底立下了根基来,打出了自家声势。
不过元载天内虽是世族统天,但众世族间也是有高下尊卑之别。
如严辕所出身的严氏便为元载六巨室之一,着实庄严煊赫丶权柄极重。
若论起地位底蕴来,甚至隐隐是六巨室之魁,仅低了三盛族一头!
「严氏可不简单,我听闻元载天上一任国主便是严氏出身,当年元载众世族驱逐元载天尊时,严氏在其中可是下了死力。
若非损伤太过,严氏只怕能身居那盛族之列……」
此时许稚脸上浮起思量之色,对陈珩言道:
「这位严辕真君已证得返虚果位,想必如今在严氏地位也是提升不少。这宴请,在我看来,说不得就有严氏的背后授意?」
陈珩闻言点一点头。
为了方便运筹治理,元载众世族也是扶持起了一方王朝,由各家的英豪雄主轮番来坐庄,又分置百官,以牧万灵,俨然是格局森严,自有法统。
但因众世族绝非一条心,这王朝也不过是处置些杂事罢,在真正大略上,还是难说上什麽话来。
不过纵是如此,上一任国主却为严氏出身,这也的确是彰显了严氏底蕴之深。
「便放眼众天宇宙间的世族,似元载世族这般的势大,也是极少见……我知胥都十二世族于此甚是倾慕,欲范水模山,效仿元载世族的所为,但实则不过学舌鹦鹉罢,徒惹耻笑。」
陈珩感慨一句,他视线又看向许稚丶袁扬圣两人。
「所谓吃人嘴软丶拿人手短,左右他严氏已然备宴,吃上一趟又能费什麽功夫。」
袁扬圣见状耸一耸肩,将山泽铁收入袖中,坦率答道:
「不瞒陈兄,我之后正欲前往元载褚氏帮场子,若能在此之前自严氏口中得悉些内情,于我而言,元载一行也是能少上些麻烦。」
许稚点了点头,并无异议。
陈珩见此自不多言。
如袁扬圣所说,左右不过三两日功夫,这点时间并不算什麽,且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手天降草这等大药,于情于理,他都应亲往致谢。
而至于那位严辕真君的心意。
方才几个金衣童子虽未敢明说,但他也能猜得一二出来。
「羲平地孤悬在外,又邻真武,于我而言用处其实不大,我取葛陆不过仅为门中功德,若再谋伯陆,费时费力不说,还难以功成,并非智者所为……」
陈珩心中暗暗摇头,尔后以手压案,自座上起身。
随着他这动作,场中声音霎时一寂,众人都是侧目看来。
「叨唠许久,看来也该去见一见此地的东道主人了。」
陈珩笑了一声,道:
「诸位,既严辕真君布宴,我等却不可辜负了这一番好意。」
这话出口,众修自是肃容稽首,齐声应下。
尔后依次传令下去,不多时便有人呼马嘶的声音响起,缤纷遁光渐次升空!
与此同时。
玄魈界。
一座孤立而起的绝峰上。
白雾横天,似万匹粗麻搅作成了一团,浑厚浊重,叫人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浓浊烟云,毫无缥缈清灵之气,连远处山水都只是影影绰绰的形状,叫人看不分明。
此界与羲平地相隔着一段距离,相传是因此界曾诞生过一头山魈大妖,在外闯荡出了不小声名,才因而得名。
不过时至今日,陆审纵目望去,见此界灵机着实是少得可怜,地脉更可谓贫瘠。
莫说什麽厉害大妖了,便连迈入修行门户丶炼化了口中横骨的生灵亦不算多。
占据此界八九成的,都只是些茹毛饮血的野兽,终日浑浑噩噩,不识不知。
「当年曾肆虐天地的玄魈大将已成了他人腹中的丹药血食,便连玄魈地,也是在阳九百六的灾劫下,破败成了玄魈界……真可叹日光易迁,光阴无再。」
孤峰之上,面白如纸的陆审在久久无语后,忽摇头长叹一声,眼中透露出唏嘘之色。
过不多时,陆审只觉身旁云海隐隐一震,那横天大雾在不知不觉间又深邃了几许。
他运起法力,见得西位已赫然是立起一根光洁铜柱。
其虽长不过丈许,但却有一股巍峨参天之势,好似随时可以捅破极天,直接星河。
铜柱立下后,陆审一时心下稍松。
他在取出一枚殷红似血的丹药服下后便不多看,只盘坐孤峰,自顾自调息起来。
直至一道遁光破空飞来,陆审才睁了眼皮,眉头一动。
「陆兄,依你所言,四根铜柱已是各依方位布下。」
此时遁光中现出韩印觉身形,他犹豫几合,终是难铁下心肠来,试探道:
「陆兄,你真欲杀陈珩?」
「我并非气量狭小之徒,还不至于因一场败局便恼羞成怒,失了心性。」
陆审闻言一时正色,一字一句,沉声道:
「我杀他,是为了祖师大局,为了少康基业!
先前那一战的结果你也知晓了,此人日后若不死,定是要高居重霄丶鞭挞天下,容他成道,是为你我两家又添一心腹大患!
莫要忘了,当年胥都的那场中琅浩劫,若无你朱景韩氏在旁出力,祖师怕也要少了几分从容,八派六宗乃是我等共同大敌,将来若真有劫波生起,韩氏又能够置身事外?」
这话到最后,已隐隐有几分冷厉之意,听得韩印觉莫名心惊,苦笑无言。
他也是名门大族的出身,自也知晓规矩。
同境之间的争斗,陆审若真有那能耐,便是当场将陈珩格杀了,玉宸一方纵有不忿,却也不至于举宗皆怒。
可同境争斗无果,背后却要玩弄些阴私。
此事若是传出去……
韩印觉这时只觉喉头发涩,几番想要言语,都不知该说何好,最后只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