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 底蕴深厚老陶家,老倔驴患者(二合(2 / 2)

方言对着他问道:

「那你爷治疗的那个病人,方子是什麽样的还记得不?」

老陶闻言,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眉头微微蹙起:

「记不全了,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那时候才刚跟着我爷认药,就记着几味主药。」

他顿了顿,眼睛亮了些,像是抓着了记忆的碎片,继续说道:「我爷当时用的应该是『二陈汤』打底,陈皮丶半夏丶茯苓丶甘草这几味肯定有,都是燥湿化痰的老夥计,就跟地里有了湿泥,先撒层干土吸潮气似的。但光化痰不行,那老汉脾气暴得像炮仗,我爷说『气不顺则痰不化』,所以加了香附丶郁金,都是疏肝理气的,相当于给堵着的气找个出口。」

「还有两味药我印象深。」老陶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一味是浙贝母,能软坚散结,专门对付脖子上的硬疙瘩,我爷说这是『给疙瘩松松筋骨』;另一味是生牡蛎,煅过的,咸涩味重,既能化痰又能敛气,怕前面的药太散,耗了老汉本就不算壮实的正气,等于是『一边拆疙瘩,一边扶着墙』。」

说到这儿,他又挠了挠头,带着点不好意思:「具体的剂量就忘了,我爷那会儿开药全凭手感,看老汉舌苔厚不厚丶脉搏沉不沉,随手抓药,不像现在咱们还得称克数。不过那方子喝了快俩月,老汉脖子上的疙瘩确实小了一圈,说话也利索了,就是脾气还是没改多少。」

他抬眼看向方言,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现在想想,那老汉的病跟司马先生比,真是小巫见大巫。那老汉就是『实多虚少』,痰和气堵得厉害,但底子没坏;司马先生是『虚多实少』,痰瘀比那老汉重十倍,底子还空了,我爷那方子肯定不能直接用,主要是太燥了,怕是喝下去肺里的燥气更盛,脾胃也顶不住。」

「不过,我觉得爷那思路应该是对的。」老陶又补充道,「先理气化痰,再软坚散结,最后还得护着正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了,您说的『先补后攻』有道理。我老家有句老话,『烂墙先砌基,破锅先补底』。他这身子就跟年久失修的老墙似的,墙皮都掉光了,梁木也朽了,要是直接用猛药去扒那墙上的疙瘩,墙指定得塌。引火汤就是砌基的泥,先把墙基稳住了,后面再用海藻甘草汤去拆疙瘩,才稳当。」

说到海藻甘草汤,老陶又想起「十八反」的事儿,咂咂嘴:

「以前我爷总说『医无定法,药无常方』,那会儿我还不懂,一直都是按照规矩来办的,十八反十九畏一点不敢违背,今天才算真见识了。甘草反海藻是老规矩,但兰州那位董老先生能让它『相制相济』,确实是有点想法的人才能做的出来。」

「您现在用引火汤补阴,再用改良的海藻甘草汤攻瘀,比我爷那时候考虑得周全多了。」聊到后面他还不忘了对着方言拍马屁。

方言摆摆手,说道:

「老爷子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医无定法,药无常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病症更是千变万化,要是抱着『十八反』当金科玉律不敢动,多少能治的病都得耽误了。」

「董先生敢用海藻配甘草,不是瞎闯,是摸透了药性的脾气。」

「海藻软坚散结,但药性偏散,单用容易耗气;甘草看似相反,实则能『牵』着海藻的药力往肿块深处走,还能稳住正气不往外泄,这是『以反佐正』的门道。老爷子当年用牡蛎敛气护正,其实也是一个理,都是怕『攻邪』伤了本。」

「中医治病讲究『承古不泥古』,老爷子的思路是『理气化痰为先』,适合实多虚少的症;咱们现在是『滋阴养正为先』,适合司马先生这种虚中夹实的症,路子不同,但护正祛邪的根本是一样的。」

方言看的出来老陶家是有本事儿的。

就是因为时代的关系,传承稍微还是有点断档,当然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家还是比普通人家要强不少。

正说着,病房里传来轻微的动静,一会儿护士就出来,对着他们两人招手,两人连忙走了进去。

病房里司马先生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看向天花板,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妻子连忙凑上去:「感觉怎麽样?」

司马先生转动眼珠,嘴唇动了动,竟清晰了些:「水……」

司马先生的妻子看向方言,问道:

「他这会儿能喝水吗?」

「稍等!」方言坐下后,赶紧开始给司马先生诊脉。

相较于之前的浅促虚浮,此刻的脉象明显沉实了些,虽仍有虚象,却已能稳住底气。

他又抬眼观察患者的面色,原本潮红中透着的灰败褪去不少,嘴唇也泛了点润泽的淡粉,不再是之前乾裂发乌的模样。

「能喝,但得有讲究,他刚醒,脾胃和气道还弱,猛灌温水容易呛着,也会冲淡胃里引火汤的药力。」

他转头对护士吩咐:「去拿个青瓷小勺,再端小半碗温开水来,水温别太烫,温温的刚好。」

护士应声而去,方言又对着司马先生的妻子解释:

「他现在阴虚的底子还没补过来,肺里的燥气也没全消,喝水是为了润喉,但不能多。」

看到后者一脸懵逼,方言说道:

「就像花园里刚种了草,浇水得慢慢渗,浇太急反而淹了根。等会儿喂的时候,一勺只装大半,先递到他嘴边试试,他能咽再喂,一次喂两勺就停,过十分钟再喂一次。」

正说着,护士端着水和勺子回来。司马先生的妻子连忙接过,按照方言说的,舀了半勺温水递到丈夫嘴边。

司马先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顺利将水咽了下去,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了些,又微弱地吐出一个字:「……再来点。」

「别急。」方言按住患者妻子还要舀水的手。

「按我说的来,这会儿贪多反而不好。他刚能出声,说明气顺了,引火汤的药力已经起作用了,咱们得让身子慢慢适应。」

他又看向司马先生,放缓了语速:

「司马先生,您现在身子虚,水得慢慢喝,等会儿我让厨房熬点小米粥油,比水更养人,喝了肚子也舒服。」

司马先生喉咙里发出「嚯嚯」的痰音,看起来应该是有点不悦。

这位可是家里人认证过的暴躁老哥。

他这个反应方言并不意外。

「我知道您渴得难受,喉咙干得像冒火,这是肺里的燥气还没全退,引火汤虽在滋阴,但药效得慢慢往上润,急不来。」

他抬手轻轻指了指司马先生颈侧的肿块,动作很轻,生怕碰疼了对方,同时说道:

「您这儿,是不是还发紧?这肿块压着气管,要是一下喝多了水,气管受了刺激,说不定又要咳嗽,反而耗了您刚攒起来的力气。咱们先忍忍,等小米粥油熬好了,那东西润得很,一口下去能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比清水解渴,还不费劲儿。」

司马先生听到后,又说了一句:

「渴啊……」

方言没再硬拦,转头对着护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再递来一张乾净的纱布。

然后他自己蘸了点温水,轻轻敷在司马先生乾裂的嘴唇上:「您先含着这湿纱布润润唇,能舒坦些。我知道渴得抓心,换谁躺这儿大半天,喉咙都得冒青烟。」

「这样,咱们折中一下。刚喂了两勺,再添一勺,就一勺,然后等粥油。这一勺慢点儿咽,让水在喉咙里多打个转儿,润透了再下去,成不?」

说着,他朝患者妻子示意。

患者妻子连忙舀了小半勺,小心翼翼递到丈夫嘴边。

司马先生这次没再催促,喉结慢慢滚动,咽得比刚才更慢了些,嘴唇上的纱布还沾着水光,脸色的紧绷劲儿果然松了些。

他也是没招了,医生不给他喝,现在只能这样了。

现在发火也没辙。

等到喝完了水,方言继续给他把脉。

方言能清晰感受到脉象的细微变化,比刚才添水前更稳了些,原本潜藏的浮燥之气淡了几分,只是虚软的底子仍在,像风中残烛,虽暂稳了火苗,却经不起半点折腾。

他松开手,又俯身仔细观察司马先生的舌苔,舌尖轻抬,能看见舌面虽仍乾燥,却已不像先前那般起刺,边缘的齿痕也淡了些。「成,这口气顺过来了。」

司马先生闭着眼,喉咙里的痰音轻了许多,只是嘴唇还时不时蹭一下那片湿纱布,显然渴意未消,却没再开口催要。方言瞧着他这副「隐忍」的模样,反倒笑了笑,对着他妻子道:「您看,司马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会儿得顾着身子。」

这话像是拍在了点子上,司马先生眼皮动了动,虽没睁眼,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松了些,暴躁归暴躁,他心里门儿清,自己这身子早就不是能由着性子来的年纪了。

方言对着他说道:

「你现在进展很顺利,咱们后面就会开始治疗您的肿瘤了,您配合的话,很快就能恢复的。」

别管那麽多,先画个大饼,要不然这老小子不配合。

PS:6000字基本章更新完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