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软饭硬吃
众人鱼贯而入,可谓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家里椅子不够,大夥也不嫌弃,乾脆席地而坐,毕竟是老人家,过惯了苦日子,没有那麽多讲究。
伏见鹿擦了擦手,混入其中,跟这群爷爷奶奶打招呼,想着打探一下源玉子爷爷的风流往事,结果一无所获,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源直郎在这边的风评很好,大家都说他是个和善的老人,非常擅长种花,平时乐于助人,却意外失踪,街坊邻居都很担心他的安危。
现在看屋子里有人住了,老婆婆还以为是他回来了,所以才会问『是直郎吗』……换做其他人,也会这麽问的。
当初九条唯对外发布了讣告,但消息没传回北海道,众人还不知道源直郎死了,依旧以为他处于失踪状态。
因此老人们坐下之后,张口第一件事就是问源玉子:「玉子呀,你去东京那麽久了,找到爷爷了吗?」
源玉子正在端大麦茶招待众人,闻言她小脸一僵,不知道该怎麽回话。
好在伏见鹿解了围,这家伙依旧喜欢撒谎:「还没呢,不过有点进展了,毕竟我和玉子都已经是刑警了嘛,可以亲自去调查失踪案。」
他边说边拍大腿,一副在警视厅手眼通天的架势,坐在老人中间莫名多了几分市井气。
「诶——」老婆婆惊呼连连:「玉子是为了找爷爷才去当警察的吗?好乖呀,我孙女要是有你一半孝心就好啦!」
众人交口称赞,把源玉子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她心里隐约有点不安,觉得伏见鹿这样骗人似乎不好。
毕竟爷爷已经走了,让大家抱着这样虚假的希望,未免太过残忍了。
伏见鹿只是瞥了她一眼,就猜到这家伙在想什麽,附耳低声说道:「你爷爷葬礼都没通知他们,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心里怎麽想?」
源玉子一愣,好像是这麽一回事,说实话肯定会让大家寒心,还是保持着善意的谎言吧。
老人们见他俩咬耳朵,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忍不住开始八卦:「刚才听你叫『玉子』,难道说,二位是……」
伏见鹿握住源玉子的小手,点头主动承认:「是的,我们正在交往。」
源玉子有点害羞,她还是第一次对外公开承认情侣关系,下意识想挣开小手,抽了一下没抽动,伏见君这家伙捏得太紧了,她心里又莫名有点不爽。
她才是队长,应该由她捏着伏见君的小手,向乡亲们宣布「这是我拐回来的男朋友」才对!
伏见鹿顺势拉了她一把,从她手上接过托盘和大麦茶,让她在一旁坐下,一起说说话。
源玉子想要抢回主动权,大家是来关心她的,按说她才是地主,伏见君是客人,该由她来向大家介绍伏见君才对。
「这位是鹿君,姓伏见,和我一样,在警视厅当刑警……」
源玉子跪坐在地,挺直了腰杆,伸出一只小手摊开向着伏见鹿,那架势就像是推销员在介绍公司产品。
老婆婆插嘴道:「你们是同事关系吗?办公室恋情?」
源玉子有点上头,刚才她被吹捧了一下,又想着跟伏见君争主导权,急于证明自己的家庭地位,忍不住吹了一点点小小的牛皮:「不是哦,我丶我是伏见君的上级。」
她是推理小队的队长,伏见鹿是队员,这话不算撒谎。
「诶——」
老人们拉长了语调,再看向伏见鹿时,眼神就像是在看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片地方大家都知根知底,他们自然知道源玉子母亲的社会地位,「警视厅总监」这名头,说出去都威风。
伏见鹿扭过头,想问源玉子什麽时候变成他上级了。
源玉子做贼心虚,先发制人,问道:「鹿君,你该叫我什麽?」
「什麽叫你什麽?」伏见鹿没反应过来。
源玉子有点急眼,偷偷在后面扯了一下伏见鹿的裤子,说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嘛?互相的称呼什麽的……」
伏见鹿反应过来了:「队长?」
「哎!」源玉子昂首应声了,她郑重其事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我家鹿君。」
「……」伏见鹿虚着眼看她。
源玉子后脖颈在冒汗,她不敢回头,只能假装若无其事看向乡亲们。
平樱子连忙打开录像机,开始记录宝贵的日常资料。她躲在餐桌后后面,一边偷拍一边配音:「日常记录,今天来了很多客人,源玉子当着大家的面吹牛皮,真是虚荣的孩子,感觉她要倒霉了……」
伏见鹿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题,反问源玉子:「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大家?」
源玉子见他没拆穿,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有点小窃喜。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连忙转移话题,指向身侧穿靛蓝碎花和服的银发老妇:「这位是滨田婆婆,以前总给我爷爷送她腌的梅干……」
最先来拜访的老婆婆冲伏见鹿点了点头,颇为慈祥地说『请多指教』。
伏见鹿眯起眼睛,又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源玉子指尖又移向戴圆框眼镜的老夫妇:「吉田先生和太太开玻璃工坊的,我小时候打碎邻居窗户,爷爷特意去他们家裁新玻璃赔罪呢!」
小樽的玻璃工艺算是当地特色产业,沿海有不少手工小作坊。
伏见鹿目光扫过角落的黑瘦老者,源玉子顺着他的视线补充:「杉山三郎伯伯是渔夫,冬天爷爷常帮他修补破了的渔网……」
老者也跟着向伏见鹿点头致意,日本人社交就是这样,坐着就点头,站着就鞠躬,互相哈衣哈衣。
源玉子看着一位穿围裙的老妇,说道:「山口婆婆开了间澡堂……」
「澡堂早拆啦!」山口婆婆笑出豁牙,粗糙的手比划着名说:「以前下雪天,你爷爷总背着你来我家泡汤,小丫头泡得脸通红还赖着不肯走哟!」
满屋哄笑声中,源玉子耳根泛红。
伏见鹿不关心其他人,他还是执着于八卦,又聊起关于滨田婆婆的话题,问她是不是住在这附近。
没办法,在乡下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有电视也没有游戏机,连本漫画杂志都没有,只能聚在一起拉些家长里短。
滨田婆婆点了点头,说是就住在街尾的坡道上。说着她还站起身,走到床边,指向不远处的一座红瓦小房子。
院子里种满了橙黄色的花,在夜晚路灯下,随着海风来回摇曳。
「滨田婆婆也喜欢浇花?」伏见鹿问。
「是哇。」源玉子没多想,点了点头,跟滨田婆婆说道:「爷爷说您眼睛不好之后,他每天清晨都偷偷帮您浇花。」
老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伏见鹿心说果然如此,但紧接着又觉得有点无聊,老人间的感情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太遥远了。
滨田婆婆拉起源玉子的小手,指向窗外暮色中的运河:「你爷爷常跟我念叨,等玉子回来,就能看到,波斯菊从咱家一路开到海港了……」
源玉子一愣,说不出话来。
伏见鹿只好接过话茬,感谢了几句,表示滨田婆婆有心了,随后又把话题聊回他跟源玉子的感情上。
老人家也喜欢听八卦,话题回到小情侣的感情上。但源玉子却心不在焉,直至滨田婆婆询问她带着伏见鹿回来做什麽,她这才回过神来,强打精神说道:
「准备带他见我外公啦。」
老人们又炸了锅,把两人晾在一边,七嘴八舌讲了起来,一会说九条家平日里怎样怎样,一会又说这白净后生怕是要当上门女婿,完全不顾及伏见鹿就坐在旁边。
伏见鹿并不在意,他就在旁边竖起耳朵偷听,吃到了一些警报的瓜。
滨田婆婆摇着团扇感慨:「九条老爷在钏路的罐头厂啊,去年秋鲑鱼季就没熄过灯!机器轰隆响得我睡觉时都睡不安稳哟。」
吉田先生扶了扶眼镜腿,接话道:「何止是罐头厂!他家冷藏船队上月还在千岛跟毛子抢渔场,听说船头都架机枪了……」
「九条家的拖网船捞空了石狩湾的秋鲑……」
「小唯那丫头更惨!她爹把运河边那间和果子铺改成冷库了!」滨田婆婆朝窗外废弃仓库努嘴:「多好的铺面啊,当年还说给她当嫁妆呢……」
伏见鹿撑着下巴,从众人抱怨中,他感受到了财阀的力量。
北海道渔业产量自1990年代初开始下滑,1991年前后,政府逐步实施禁渔区和配额制度……具体怎麽分配,懂的都懂。
伏见鹿上一世在国内,没见过金融泡沫破裂的样子,也没有切身体会过金融风暴的可怕。
但眼下他略微感受到了东亚其他国家经受金融泡沫摧残后的样子。
平成泡沫下的北海道,财阀的垄断正碾碎最后手工业火苗,早期资本的原始积累已经开始了。
嗯,难怪九条唯能当上警视监,原来娘家竟然这麽有钱。
伏见鹿再转头看向源玉子,好似看到了一尊闪闪发光的玉佛。他忽然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当初所作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要是日后真的跟源玉子结婚了,那他还当个屁的刑警,薪水小偷什麽的弱爆了,不如当财阀蛀虫来得爽快。
天使小人和恶魔小人说得都不对,就得放长线钓大鱼。他不是拜倒在了源玉子的石榴裙下,而是通过源玉子迈向了上流社会。
这麽一想的话,他还是西格玛男人。
伏见鹿成功用精神胜利法说服了自己,一时间龙心大悦,都不计较源玉子吹牛皮的事情了。
普通人吹牛皮那叫打肿脸充胖子,而九条家巨型垄断财阀家主嫡女的长女,在众人面前吹的最大的牛皮是『我是伏见鹿的上司』,没有什麽能比这更低调的了。
玉子陛下微服私访,不该打扰她雅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