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见鹿略感吃惊,臀了源玉子一眼。
九条睦在首座坐下,他又问了些源玉子的近况,就和普通人一样,外公在跟孙女嘘寒问暖,没有那麽多的刀光剑影,也没有什麽弯弯绕绕。
源玉子一一照实说了,有些地方她没忍住稍稍美化了一下,比如说她在警视厅立了很多大功啊丶目前正在沉淀啊丶有不少后辈仰慕啊之类的—.
总之就是想传达一个意思:
她,源玉子,九条家的外孙女,现在也算是出息啦!
九条睦呵呵笑着听完,边点头边说好,还夸孙女可爱,顺手摸了摸孙女的呆毛,一派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
等前戏铺垫得差不多了,源玉子悄悄引入正题,侧身开始介绍伏见鹿:「这位是我目前在交往的男友,鹿君,姓伏见,也是警视厅的刑警。」
九条睦总算拿正眼看伏见鹿了:「哦,小唯跟我提到过。」
伏见鹿点头致意,顺势自我介绍了一下。
接下来九条睦就开始致命三连问了:『薪资多少」丶『有无车房」丶『日后什麽打算』—」
伏见鹿照实说了,顺嘴提到自己炒股赚了不少钱,足够在东京买车买房,日后还打算兼职金融顾问。
九条睦略感好奇,多问了一嘴,想知道公务员是怎麽当金融顾问的。这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毕竟本来就是九条唯办的,他没必要瞒着九条唯的亲爹,就如实说了。
九条睦听完,点了点头,不做评价,又问伏见鹿平时有没有什麽兴趣爱好。
伏见鹿以前的兴趣爱好是看卷宗,现在的兴趣爱好是『打游戏」丶『看剧」丶『看热闹」丶「找乐子」和「逗玉子玩」。
但他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喜欢健身丶练习剑道丶谈判辩论丶侦办案件,平日里最大的兴趣爱好应该是工作吧——」
闻言,源玉子和平樱子同时警了伏见鹿一眼。
她俩都没声,只是默默地掐手指。
九条睦似乎来了兴趣,顺势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试着说服我把孙女交给你吧。」
「她不是物件,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断。」伏见鹿说。
九条睦上下打量伏见鹿,脸上仍旧挂着慈祥的笑容。他忽然站起身,拄着拐杖说道:「鹿君,
陪我去钓鱼吧。」
源玉子想跟上,九条睦示意她在和室内等待,要是觉得无聊,可以让管家领着到处转转。
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伏见鹿说了。
源玉子只好作罢,看着侍从扶着九条睦走远,伏见鹿跟在九条睦身后,回头给了玉子一个大丈夫的手势。
宅院旁就有鱼塘,九条睦迈入檐廊时,候在门外的侍从立刻递来两根黑竹钓竿。两人接过,在廊道边坐下,着手开始挂饵料,侍从在一旁帮忙打窝。
九条睦娴熟地一甩钓竿,盘膝坐着,好似钓叟:
「听小唯说,鹿君很擅长查案?」
伏见鹿也跟着甩钓竿,坐在旁边等待鱼儿上钩。实话实说,外面这天气确实适合钓鱼,不热也不冷,风吹在身上挺舒服的。
「马马虎虎吧。」他说。
九条睦『昂」了一声,又问:「鹿君对查案感兴趣吗?」
伏见鹿只当这老头在了解自己,随口应声道:「不太感兴趣,但玉子很感兴趣,她非常喜欢查案。」
「这我知道,」九条睦说:「可能是随她妈妈吧。」
「九条长官也是十分出色的女性,您能培育出这麽优秀的女儿,我由衷的感到钦佩。」伏见鹿开始拍马屁。
这老头相当于老丈人了,拍个马屁不丢人,谁还没拍过老丈人的马屁啊?
「嗯,其实玉子领你回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跟她父亲一样,也是个病秧子。」
九条睦说话时,双手纹丝不动,钓竿很稳,水面都没泛起波纹:「现在我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至少你在健身和练剑上没说假话。」
伏见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另一半呢?您还有什麽顾虑?」
九条睦望着水面浮标,缓缓开口:「她身上流着九条家的血,终归是九条家的人,要为家族做出贡献。倘若嫁给你,九条家能得到什麽呢?」
他斜了伏见鹿一眼,后者表情平淡,也在认真钓鱼,于是他继续说道:「别怪我说话太直,
有些事总得摊开了说—九条家不需要刑警,也不需要金融顾问。嫁给你,等同于赔了一位千金。」
「婚姻不是买卖。」伏见鹿说。
「对于九条家来说,婚姻就是买卖。」九条睦顿了顿,举例说道:「小唯吃我的,用我的,借家族的人脉,进警视厅当总监,总得为这个家做点什麽吧?」
「她没做什麽吗?」伏见鹿问。
「她什麽都做不了,东京警视厅和道警是分别独立的,她管不到北海道。」
九条睦叹了口气:「倘若她嫁了个政客,靠自己坐上那位置,我还敬她几分。可她让家里花不少钱,抬上身价后,嫁了个病死鬼,家里那麽多付出都打了水漂——你说,九条家亏不亏?」
伏见鹿明白他的意思,九条唯坐上警视总监,就不再单纯是个千金了,而是一个『有权利的千金」,能让九条家和更强盛的家族联合。
东京也有财阀贵族,只有把九条唯嫁给值得嫁的大家族,才能让九条家把九条唯的价值变现。
理是这麽个理,但这话说出来,太冷冰冰的了。
「亏了,」伏见鹿说:「但您也没过她。」
九条睦感慨道:「不服老不行了,子孙都有自个的算盘。我知道,现在都要自由恋爱,还要讲人权但孩子们都自由了,这个家还要不要?天底下哪有只享好处不付出的道理?九条家又不是天皇家,哪能只出不进啊。」
话音刚落,伏见鹿手上鱼竿微颤,九条睦一愣,只见他提上了一尾鲤鱼。
伏见鹿下了钩子,把鲤鱼随手丢在一旁的箩筐里,重新上饵料,说道:「玉子和九条长官不一样,她不靠九条家。」
九条睦呵呵一笑:「怎麽,她从小受的教育,难道是日本人人都享有的吗?和她同龄的女孩不少吧,有哪个和她一样聪明?」
他知道伏见鹿接下来要说什麽,提前预判道:「就算她的聪明是天生的,那也是九条家的基因好,她的血她的骨她的肉,都来自于九条家。没有家族代代选择优秀的配偶联姻,又哪能生下优秀的后代?」
说着,九条睦也上了一尾鲤鱼:「天皇家族倒是自由恋爱,但你看他们那群人,不是智障就是蠢货。要不是小唯嫁了个病秧子,玉子该长得更高才对。」
这话伏见鹿还真没法反驳。
他听明白九条睦的意思了,现在九条睦就给了他两个选择,要麽证明自己的价值,要麽就知难而退,不要再想着攀高枝了。
伏见鹿望着水面,说道:「您想回本,总得有个价吧?玉子嫁多富的商才算回本?嫁多高的官才算赚了?总不能想着让她嫁给美国总统吧。」
九条睦说:「说实话,我对她的要求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
伏见鹿讲话没刚才那麽客气了:「那就是很高了。」
九条睦倒也痛快地承认了:「算是吧,我希望她能找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年轻人,最好那个年轻人是个孤家寡人丶无权无势丶血亲断绝,并且愿意改姓九条。」
他说着,丢了一块饵料下去:「九条家不过只是个名号罢了,姓九条,就流着九条家的血。」
伏见鹿总算明白这臭老头为什麽愿意跟他这麽久了。
他捏着鱼竿,问道:「怎麽不想着跟大家族联姻了?
九条睦说:「她姓源呐,怎麽嫁都是亏。小唯愿意嫁人,那才是赚的,嫁出去也不至于受欺负。」
伏见鹿又问:「那您有人选了吗?」
九条睦喷喷两声,摇头说道:「难说。有个看着还行的家伙,但他没什麽上进心,日后也未必愿意为九条家做事。人在心不在,要来有什麽用?」
他空军了一回,鱼咬掉了饵料,但不上钩。
九条睦也不恼,慢条斯理重新上饵,一甩鱼钩,说道:「我不怕有野心的男人,就怕那人什麽都不图,只图玉子的身子。」
这老头指桑骂槐呢,伏见鹿感觉自己的兜裆布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没准那人是在韬光养嗨丶待价而活呢?」他胡扯道。
九条睦挑眉,转头看了一眼伏见鹿,反问:「是吗?那你帮我带个话,就说九条家有事想请他帮忙,事后报酬好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事跟玉子无关,跟日后嫁娶以及交往也无关,就当是九条家外包一项业务而已。」
伏见鹿隐约闻到了乐子的味道,他其实不想在这关头生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麽业务?」
「一周前,札幌来了个北方人,死在了街面上。」
九条睦并没有跟伏见鹿提生意,也没有聊什麽家族经营,开口就是一桩凶案:「现在警察局正在搜捕凶手,黑道也在四处跑动,我派人催问了几次,一直没什麽进展。」
他微微侧身,贴着伏见鹿的肩膀,盯着伏见鹿的眼睛,压低了声音:「查出真凶,带到九条家来,活的五千万巴,死的一千万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