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自店公社新征程
钱进要下乡的那晚,他和魏清欢躺在床上,谁也没睡着。
抵死缠绵!
一直到午夜,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来,在床上丶水泥地上画出一片晶莹剔透的白。
「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你自己多注意。」魏清欢帮丈夫擦汗,声音闷闷的。
「我们都下过乡,知道乡下条件差,如果有什麽受不了的别逞强,慢慢适应—」
钱进听出她语气中的纠结,便伸手搂过妻子滑溜溜的肩膀:
「别担心,一切会好好的,再说我不是周末回来麽?咱们只是短暂分离。」
两人情投意合,自从结婚后便整日腻歪在一起,如今突然要分开,魏清欢有些不自在她自认不是一个矫情的女人,也知道自家丈夫不是矫情的男人。
可得知丈夫要降级下乡当售货员,还是心里有些惶恐。
她倒是宁愿自己下乡呢。
哪怕是去乡下的小学初中当老师也没关系。
「我会每天给你写一封信的。」钱进轻轻拍了拍妻子光洁的后背。
「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在这里还得看孩子还得忙工作还得帮家里人做饭,要注意休息。」
魏清欢没说话,但钱进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没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女老师就起床给钱进包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当地风俗。
晨雾还未散尽,晨曦刚刚萌发。
屋子里还得开灯光照明。
魏清欢脚从碗柜顶取下白瓷面盆,钱进趴在床上将下巴垫在手背上看。
羊毛衫紧致掐起的纤腰在熹微晨光里弯成一截嫩柳。
他突然想到,自家娇妻该去学舞蹈而不是学音乐。
供销社特供的富强粉落在盆底,魏清欢做饭时候总是专心致志。
她留水的手腕悬得极稳,水线沿着铝瓢边沿淌成一道银弧,正正淹没面堆中央的凹坑。
刹剁剁」,双刀在榆木案板上响起马蹄音。
钱进想要帮忙,魏清欢将他推开:「君子远疱厨,再说今天你要出远门,哪有让你包水饺的道理?包给自己吃吗?」
先前剁肉导致娇躯震荡,她缩起的发髻松了一络,青丝垂在凝脂似的颈侧,随剁馅的劲道轻轻晃悠。
钱进去拿了个发卡给她夹住头发,笑道:「只是七八十公里的路程,算什麽远门?」
魏清欢不说话,继续专心剁肉。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渐渐化作粉润的云絮,混着碧玉般的葱末,淋上小磨香油时腾起的香气让钱进忍不住咂咂嘴。
魏清欢是面食高手,面团在她掌心旋成雪白的陀螺,擀面杖滚过三遭便成了蝉翼般的圆片。
她白葱段似的指尖掐起面皮,手指一抖便兜住鼓囊囊的肉馅,指腹翻飞间捏出匀称的褶,很快一个个水饺摆放在了盖垫上,活脱脱是一尾尾月牙形的胖鱼。
包水饺比蒸包子快得多。
毕竟不用醒面丶发面。
包水饺的时候魏清欢也烧上了水,等水饺差不多了,水便烧开了。
滋啦」一声,热水入锅冒起腾腾热气。
头锅饺子滑进滚着菊花瓣的沸水。
魏清欢撩起围裙擦汗,蒸汽熏得她两腮飞红,铜勺搅动时露出的半截小臂凝着细密水珠,像沾了露水的藕节。
钱进不能再看下去了。
越看越不愿意离开妻子。
上辈子他看片都没看到过这麽好的女人。
魏清欢跟养儿子一样养钱进,
水饺出锅都用不着钱进去端盘,她给送上了饭桌:「还要蘸蒜泥吗?今天要去汽车站吧?到时候难免跟人说话,吃蒜嘴里有味。」
钱进摇头。
他倒不在乎有没有味道,大不了待会嚼两粒口香糖,主要是他不想让魏清欢费劲。
因为一旦他要吃蒜泥,魏清欢肯定是自己忙活。
钱进夹起饺子吹了吹。
透亮的皮子裹着颤巍巍的肉丸,咬破的刹那滚烫汁水进溅,在粗瓷盘里汪成金黄的油星子。
这是大葱猪肉馅水饺,在当下的年代就没几户人家吃得上,哪怕是过年的水饺绝大多数人家也得拌上白菜。
实际上不管城乡,老百姓平日里吃的是素水饺,逢年过节吃肉水饺也是往素菜里加点肉星子甚至用上点荤油就算了事。
魏清欢很过日子,即使跟着钱进后也很少会包纯肉水饺。
也就是说,钱进并非是经常可以享受这等美味。
水饺当前他顾不得烫,鼓着腮帮子咀嚼品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好吃不过饺子,好.....」
魏清欢陡然扭头看他,
钱进赶紧说:「好受不过倒着。」
倒着在海滨市是方言,是躺着的意思。
魏清欢闻言抿嘴笑起来,上前用指尖抹去他嘴角油花。
钱进喉头咕咚咽下水饺,后知后觉烫麻的舌尖品出葱姜末的辛香,混着猪油润进五脏六腑的暖。
很快印着红双喜和红忠字的盘子只剩一圈打着旋的油花儿,映着魏清欢解围裙时旋开的腰肢,比水饺油汪汪的肉馅还勾人。
钱进合计还有时间。
「到了那边,先看看供销社宿舍配备的被褥什麽样,不行的话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我好给你送被褥。」魏清欢一边往帆布包里塞衣服一边叮嘱。
「月州比海滨市里冷,我给你带上了棉衣,到时候你不用洗,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上。」
钱进默默点头,从后面环抱住她的纤腰。
东方的天空已经有太阳冒头。
晨曦染上了橙红。
有些暖昧。
魏清欢没有拒绝什麽,她要转身迎合,钱进轻声说:「你别动,就这样」
于是等到钱进出门的时候,还得女老师帮他提上行李包。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谁也没说话。
女老师是因为夫妻之间头一次的别离而有些感伤。
钱进是除了走路真没有别的力气了。
路过一棵开满桃花的树时,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
「真好看。」魏清欢突然说,伸手拂去钱进肩头的一片花瓣,「等你回来,恐怕花就要谢了。」
钱进说道:「你这朵花不会凋谢就好。」
早上的公交车人很多,两人好不容易挤上车。
他其实可以骑摩托车去汽车站,奈何魏清欢不会骑车到时候没法骑回来,再一个早上天冷,骑摩托车很遭罪。
钱进暗道还是得买一台轿车家用,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
汽车站就在市区中心,人声嘈杂,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队。
钱进买了一张去月州的票,到时候他得先去县供销社报导,再安排去公社。
发车时间还早,他和魏清欢站在候车室的一角,周围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
「回去吧,你还得上班。」钱进看了看墙上的挂锺,「别迟到了。」
魏清欢摇摇头:「我看着你上车再走。」
乘务员举着铁皮喇叭开始通知去月州的旅客检票。
好些人乌压压的往前挤。
钱进拎起行李,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魏清欢给他收拾的东西。
汽车喇叭声响起,催促旅客上车。
钱进最后看了魏清欢一眼,转身走向乘务员检票准备登车。
此时车里已经没座位了,他的票成了站票。
结果等他上车的时候司机打眼一看又两看三看:「嘿,同志,你是不是姓钱?」
钱进点头:「对,我叫钱进————」」
「嗨,钱哥啊!」年龄明显比钱进更大的司机欢呼一声,「我是乔哥的师弟,我俩一个师傅学的开车,平日里经常一起喝酒。」
司机圈子很小。
钱进跟半个海滨市的货运司机几乎都混熟了,所以只要他愿意,全海滨市各类司机的关系都能找到。
司机对随车的女售票员吆喝:「小琴你干啥呢?这麽没有眼力劲,这是我哥的哥,赶紧帮他拎行李呀。」
钱进急忙上车:「没事没事,我能拎得动,正好待会我当板凳坐着,不用麻烦售票员同志了。」
司机热情的说:「钱哥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能让你站着或者坐行李?」
售票员有座位,就在车门前,属于是个黄金座位。
钱进百般推让,司机和售票员非让他坐在这个座位上。
满车拥挤的乘客羡慕的看他。
还有妈妈教导孩子说:「好好学习考大学,以后当干部,跟这个叔叔一样出门谁都得供着。」
钱进大为尴尬。
要是可以他想下车。
还不如让供销总社安排个车送他下乡呢。
他本意是不搞特权,如今在满车乘客眼里他就是特权阶级。
还好他没有去抢占其他乘客的座位,否则他真没脸了。
车喇叭响起。
在当下已经属于新型客车的黄海牌客车摇摇晃晃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