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作为朝廷首司,就连薛王来了也没有多大面子。至于王府官,本来就是不入正流的杂品。
更何况,张岱这待遇都是他一次次出入中书省自己争取来的。换了其他官员,哪怕官品比他高得多,也未必会有这麽体贴待遇。
高力士从外走进来,一眼就瞅见勾腿坐在胡床丶姿态惬意小口品茗的张岱,然后视线便快速的收回来。
张岱搞这一系列事情就是为的上达天听,毕竟他区区一个协律郎,既无供奉面圣的机会,也没有上封事的权力,等着被他大姨召见再顺便去问候一下姨夫,不知道得等到哪天去,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引起注意。
事实证明,宁王丶薛王这些兄弟们,就是圣人长在了宫外的麻筋,谁来踹上一脚,都能让圣人敏感的直哼哼。果不其然,高力士这麽快就赶来了。
中书省这里本来就没有接纳相关的案事,再加上随行吏员向直堂的中书舍人交代了宰相的意思,因此高力士直接便把人给引了出来,然后便将他们向大内引去。
这一路上,尽管心中也是深感好奇,但高力士还是忍着没有多看丶也没有发生询问张岱。
张岱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就像他上次丢下高承信就跑一样,人和人之间究竟是个什麽样的关系,各自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并不是说跟你做朋友就一定要包容你的所有丶无底线的去帮助你。
高力士的身份本就特殊,除了当今圣人,他跟谁也不会做什麽情义深厚的生死之交,彼此间各有所需丶或者说能互相声援,惠而不费的帮上一把自然没什麽。
可如果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话,那就要看事情性质了。就算是张说这样的老朋友,高力士也得确定皇帝并没有要将张说置于死地的情况下,才会发声拉上一把。
张岱现在是跟皇帝的亲弟弟闹了矛盾,高力士作为皇帝的亲信家奴,当然不可能插手来帮助张岱。他但凡有什麽表态或者动作,落在皇帝眼里怕不都得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表现。
张岱本来也没有指望高力士或他大姨武惠妃出手帮忙,这事他甚至都没跟他爷爷提起,就是因为要收拾薛王也根本用不到旁人来帮忙,当今圣人就是他最大的帮手,或者说在这件事上他就是圣人肚子里的小蛔虫。
在高力士的引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内殿堂之外,高力士着令众人立在殿外等待,他则匆匆登殿去禀报事宜。
张岱在一旁看着几名王府佐官明显的有些局促,想来也是不能经常见到圣人,所以这会儿都忍不住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在这殿外等候了有小半刻钟,便又宦者匆匆行出,将他们引入侧殿去。
「张岱,你好大胆量!谁人教你引众赴王邸喧哗闹事?如此胆大妄为,若是不加严惩,来日是否要哗闹禁中!」
一行人刚刚趋行入殿,还未及俯身作拜,便有一个暴怒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张岱一边在心中暗叹圣人情绪不够饱满,一边俯身作拜并一脸委屈道:「圣人垂训,臣不敢推脱狡辩。唯有一言,乞问圣人,恪尽职守是否罪过?若是,则臣罪不容赦,若否,则臣无罪可认!」
「引太常群属哗闹王邸,你是在尽何职守?」
圣人高坐殿中,听到张岱此言后,当即便冷哼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跪伏在地姿态不动,双肩却颤抖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满脸悲怆的说道:「圣人若以此降罪,则臣所负当真是千古奇冤!如今惟乞圣人容臣细禀详隐,圣人若仍以此归罪,臣亦绝无怨言。」
圣人之所以知晓此事,倒也不是因为南省中的吵闹,而是在张岱逃脱不久之后,薛王一方面派遣府佐尾随到皇城申辩,一方面派遣儿子乐安王李瑗自北门入宫,先行求见圣人,对张岱的行为一通控诉。
所以圣人派遣高力士去外朝将人召来,一俟见到张岱后不加审问便训斥一通,此时听到张岱这麽说,他也不免心生狐疑,于是便又沉声道:「你因何滋扰王邸,速速道来!」
「臣丶臣哪里是要滋扰王邸啊!臣解褐履新,满怀感恩丶只想尽快于职内做出一番功绩,盼能不负圣恩。连日于署中检点杂馀事项,殷勤督课太乐丶鼓吹二署伶人,艺荒者必加刑责!」
张岱仍是保持着委屈的神情,继续悲声说道:「检点籍簿,见有太常伶人调使藩邸,多时未归。所以臣丶臣才想率太常群徒,拜访王邸请求督课,一则是想藉此事迹彰显尽职,二则是想凭此殷勤邀得名王宠顾。
却不想丶方登门,略述来意,竟遭薛王大怒打逐!臣丶臣百思难解,究竟所犯何罪?臣确用心不纯,盼能凭此炫耀薄才丶邀获王宠,即便心怀不够坦荡,何至于丶何至于遭此虐待啊!
臣共群僚,为王使府卫一路殴打直至天街,同僚头脸俱血丶生死未知,臣穷途狂奔,侥幸得御史台宋中丞于端门外加以庇护,才免于被此诸王府佐员执回。臣献媚不成,遭此横祸,除此之外,更有何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