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顾屏息凝神,一字一句地默读着。
尽管早已烂熟于心,但此刻置身于这浩渺的洞庭秋色之中,再看到这方刻于名楼之上的原碑,感受那扑面而来的浩然之气,与在书斋中去读这篇文章,体悟完全不同。
「范公.」
崔文璟站在他身旁,眼神中带着敬仰。
陆北顾没有言语,只是久久地凝视着石碑。
范仲淹虽已作古,但他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旷达胸襟,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精神,依旧能直击人的心灵深处。
四人默读完《岳阳楼记》,齐齐对着碑刻作揖,旋即继续拾阶登楼。
登至顶层,凭栏远眺,八百里洞庭的壮阔景象瞬间撞入眼帘!
近岸处,大片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低语。
湖中点点帆影,是归航的渔舟和往来的商船。
浩渺的湖水在秋风中翻涌着细碎的波浪,一直延伸到目力难及的远方,与天际融为一体。
一阵风过,卷起水雾蒙蒙,天地间一片苍茫,果然有「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之感!
而就在四人欣赏洞庭湖美景的时候,一声叹息在他们身旁响起。
「夫贤乎天下者,天下之所慕也!回想庆历年间入京赶考,与范公相谈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人见过范仲淹?
陆北顾好奇地扭头看去,不远处是个中年人,头发白了大半,看起来四十来岁,他旁边站着个跟陆北顾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两人的衣着都颇为寒酸,长衫很旧,全是补丁。
而年轻人精神头看着还挺足,中年人看着却是满脸苦相,而且乾瘦的厉害。
「后未第,拜别期年之间,不意范公犹记我之困顿。」
旁边的中年人说着说着,忽然就大哭了起来。
而且,情绪愈发激动,哪怕以袖掩面,仍可见涕泗横流,一时难以自禁。
「大兄,莫哭。」年轻人扶着中年人,有些不知所措。
中年人哭的更厉害了,他蹲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道:「范公谪于邠州,相去数千里之远,仍托人带信和绢帛鼓励丶资助我如今登此楼,见范公文章,然斯人已逝,我如何不痛哭流涕!」
陆北顾心头大感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而崔文璟这时候走上前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乾瘦的中年人,忽然惊讶道。
「这,这不是曾兄吗?怎麽瘦成这样?」
中年人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崔文璟,辨认了出来。
「崔兄?可是皇佑年间曾于汴京相谈过的泸州崔兄?」
「正是在下。」
崔文璟递过自己的手帕,中年人接过来擦了擦眼泪,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他看着跟他年纪似乎差不多大的崔文璟,苦笑道:「触景生情,感念范公,让崔兄见笑了.崔兄今年同样还去京城赶考?」
「是,曾兄也是?」
「惭愧,有负老师与范公所望。」
崔文璟一时有些心绪难言。
对方虽然少年时期就名满天下,但在科举之路上跟他一样,都是年近四十,屡试不第,如今都跟着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起去考了。
崔文璟给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曾巩,曾子固,欧阳永叔门生。」
「这位是?」崔文璟看着对方身旁的人。
曾巩连忙看着身边的年轻人道:「族弟曾布。」
而此时,陆北顾听了这两个名字,也是心头一跳。
——又遇到「唐宋八大家」了!
随后,崔文璟又介绍了吕惠卿丶王韶丶陆北顾,几人互相作揖见礼。
而在介绍到陆北顾的时候,曾巩看着陆北顾手腕那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玉竹禅珠,忽然惊讶问道:「你也是青松社成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