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葛朗台是时代必然?不!是您剥夺了他选择善的可能——这比金钱更异化人性。」
类似这样的辩论,很多时候并非一定要决出胜者,而是在这样的辩论当中,对双方以及旁听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学习和进步的机会。
就当屠格涅夫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越辩论越上头的巴尔扎克老师刚准备冷静一下,结果突然就在人群当中瞧见了屠格涅夫那张脸,于是刚才的对话便一下子浮现在脑海当中,稍稍思考了一下之后,巴尔扎克很快就把话题引向了米哈伊尔拿出来的新作品上:
「我刚刚就听这位年轻人提起过,那位俄国作家似乎又写了新的法语作品并且想让巴黎人看看,并且还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东西有关系,不如我们现在就来听听,然后围绕他的小说继续讨论如何?」
之所以有这样的提议,倒也不是巴尔扎克老师心血来潮想要提携提携年轻人,纯粹就是他现在的火气很大,并且乔治·桑的火气估计也不会比他小,这种情绪下听别人的小说,那不得狠狠地批评一番?
对于他这样的提议,别人意外的同时倒是也有些好奇,至于屠格涅夫,虽然他确实感觉场上的气氛不太对,但稍稍想了一下米哈伊尔的这篇稿子,一下子又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的屠格涅夫当即便答应了这件事。
于是很快,在那两位神色凝重的大作家以及场上其他人的注视下,屠格涅夫很快便念了起来。
米哈伊尔这次交给屠格涅夫的依旧是短篇小说,而为了符合如今这个时代,米哈伊尔当然是在一些地方上进行了处理,至于小说的内容.
「一个穷老头胡须洁白,向我们讨钱。我的同伴约瑟夫·达弗朗什给了他一个五法郎的银币,我很吃惊,他对我说,这个穷老头使我回想起一个故事,这故事我一直不能忘怀,我这就说给你听。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家庭原籍哈佛尔,并不是有钱人家,总算能够应付开支,如此而已。父亲工作要很晚才从办公室回来,挣不了多少钱。我有两个姐姐。
我的母亲对我们家生活的拮据感到异常痛苦,她常常找出一些尖酸刻薄的话,一些隐隐约约丶含义刻毒的责备发泄在她丈夫身上。这个可怜的人这时做出的手势叫我难受极了,他张开手抹一抹脑门儿,仿佛要拭去根本没有的汗珠,并且一言不答,我体会到他因自己没有能耐而感到的痛苦。
我要是丢了纽扣,撕破了裤子,那就要对我大吵大嚷。」
由于这篇小说似乎是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出发,因此一上来的内容几乎可以说是朴实无华,但就是这样的内容,似乎一下子就能戳到很多人的痛处。
而就是这样穷困的一家,他们的生活似乎依旧存在着希望:
「可是每个星期天我们都要全家盛装到海堤上去游逛。我的父亲穿着大礼服,戴着大礼帽和手套,让我母亲挽着手臂,而母亲穿红带绿打扮得就像节日的船只.
每个星期日当看到从遥远的闻所未闻的国家返回的大海轮驶进港口,那时我的父亲便要一字不差地重复他那句话:「唉!要是于勒就在船上,那会多麽叫人惊喜!」
这位叔叔从前非常荒唐,可等他发了财后便写信回来:
「我亲爱的菲利普,我给你写这封信是免得你担心我的身体我一朝发了财就会回哈佛尔的。我希望后会之期不会太远,那时我们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这封信成了我们家的福音书,一有机会就拿出来念,逢人就拿出来给他看。
果然,10年了于勒叔叔没有再来过信,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父亲的希望也与日俱增。我的母亲也常常说:
「这个好心的于勒有朝一日回来,我们的境况就会变样了。他这个人可是有办法!」
这一家人始终抱着这样的期望,甚至说还依靠于勒叔叔的这封信终于将女儿嫁了出去,而为了庆祝这件事,一家人选择去一座小岛上游玩,这本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岂料就在父亲难得要请孩子们吃牡蛎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了这样一件事:
「忽然我的父亲变得局促不安;他走开几步,盯着看挤在卖牡蛎身边的女儿女婿,突然间他向我们走过来,脸色显得十分苍白,眼神也变得异样,他小声地对我母亲说:「真是怪事,这个卖牡蛎的怎麽这麽像于勒?」
我的母亲十分吃惊,问道:「哪个于勒?」
等到父亲将一切都打听清楚后,于勒叔叔的身份无疑已经确定了,而面对自己如今这位不肯拖累亲人的至亲叔叔,这一家人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母亲马上回答说:「应该把孩子们领开。既然约瑟夫全知道了,那就让他去把他们找回来。尤其小心,别让咱们的女婿觉察出来。」
我的父亲显得很狼狈,他嘟囔着说:「真是飞来横祸!」
我的母亲突然暴怒起来,她说:「哼,我一直就料到这个贼不会有出息,他早晚要回来拖累我们,对达弗朗什家的人还能有什麽指望吗?」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却是由「我」这样的一个孩子去付帐,而:
「我看着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痕的水手的手,我又望着他的脸,那是一张又老又穷苦的脸,满面愁容,饱含辛酸。我默念着:「这是我的叔叔,我爸爸的弟弟,我的叔叔啊。」
我给了他十个铜子儿的小费,他谢谢我:「上帝保佑您,年轻的先生!」
用的是穷人接到施舍的声调,我想他在那边一定要过饭。
等我把两个法郎交还给父亲,我母亲吃了一惊,问道:「怎麽,花了3个法郎?这怎麽可能?」
我用坚定的语气说:「我给了十个铜子儿的小费。」
我母亲吓了一跳,盯住看我:「你疯了,拿十个铜子儿给这个家伙,臭要饭的!」
很快,屠格涅夫念到了故事的结尾:「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父亲的弟弟!今后,你还会看到我有时要给流浪汉5法郎的银币,其原因就在这里。」
而在念完后,屠格涅夫当然是看了看在场的听众的反应,然后他就发现,那两位原本已经吵出了火气的大作家现在似乎已经完全平和了下来,甚至说听到最后,他们两个人还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似乎正在交流什麽意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