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法形容的悲凉,如同冰窖里最刺骨的寒气,瞬间攫住了夏之南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的鼻头酸涩得厉害,眼眶滚烫,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用疼痛将那即将决堤的泪水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逃亡时间,一秒都不能浪费!
她深吸了一口地下牢房那污浊腥臭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臂因为连续开枪而微微颤抖,但她握枪的手依旧稳定。她抱着怀里那个轻得几乎没有分量丶浑身滚烫且布满可怕水泡的孩子,一步步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丶代号“刘方圆”的抗联汉子。
那汉子看着她走近,沾满污渍和血痂的脸上,竟然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却又异常清晰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期盼和信任。
“对了,就是这样,同志!”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给我一个痛快吧!你说,我们最後会胜利的,对吧?”
夏之南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颌绷紧。
她看着他那双逐渐涣散却依旧执拗地望着她的眼睛,用力地丶一字一顿地回应!
“放心!最後的胜利,属於我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猛地抬起枪口,抵近他的额头,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的牢房里显得格外震耳。子弹精准地洞穿了汉子的眉心,一缕鲜血和脑组织溅射出来,有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夏之南的脸颊和衣襟上。
那个汉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後软软地向前扑倒,脸上那抹解脱般的笑容,最後凝固在他的脸上,同时深深刻进,夏之南的脑海。
夏之南低下头,呼吸急促,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却甚至,没有时间去合上他的双眼,她更没有时间去擦拭脸上的血污。
她抱着那个孩子,猛地转身,看向一直守在牢房门口丶脸色惨白如纸的“青雀”。
“这是最後一间牢房了,统计了吗?有多少老百姓还能动弹,能跟着我们逃出去?!”
她的声音嘶哑急促!
“青雀”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里是巨大的悲恸!
她环视着这片如同屠宰场般的地下囚牢,声音带着哭腔!
“所有……所有还能动丶站起来跟我们跑的……算上你怀里的孩子,一共三十六个!只有三十六个!我之前统计过这座地下牢房里关押的同胞……大概是四百一十二人……可现在,能跟着我们逃出去的……不到十分之一……我原本以为,我们至少能救出一百多人的……我原本以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夏之南被鲜血浸染的衣襟和手臂上!
不再说话。
那无声的沉默,比任何哭诉都更令人窒息。
夏之南抬起眼皮,瞥了青雀一眼。
她知道青雀的沉默意味着什麽。
她多少有些责怪自己的冰冷无情。
毕竟牢房里,除去不愿意死,也不能逃出去的同胞外,不下七十人,葬送在自己的枪口下。
夏之南觉得心脏有些乎痉挛。
但仅仅是一瞬间,她便强行压下了那翻涌的情绪。
“你在责怪我?”
“你责怪我,杀害了那些同胞!”
“但是青雀……把他们害成这样的人,不是我!”
“你看过那些同胞的眼神吗?他们乞求你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感谢我,结束了他们的痛苦,我刚刚击毙的那位抗联同志,叫刘方圆,他说,我不是刽子手,我是他眼里的女菩萨……你不理解也没关系!我之前就说过了,自封的仁慈,在这个年代,会害死我们!”
“我不会内耗,更没有时间内耗!”
“我只求炸毁这间实验室,拯救所有,我能拯救的同胞。”
“没时间了了!”
“走!”
夏之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狠戾!
“带上还能动的,尽快突围!必须把他们带出去!”
“青雀”被她的厉喝惊醒,咬着牙,点了点头。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她们冲回那条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主通道,对着那些已经站在各自的牢房大门前,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希冀的幸存者们,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喊!
“走,还能动的都起来!跟我们走!”
“快!从通风口爬出去!外面有人接应!”
“快啊!没时间了!”
“起来,你们在这里当猪狗不如的奴隶还没当够吗?不想继续在这里,当猪狗不如的亡国奴,那就站起来!”
“起来,起来啊!不愿当奴隶的人们……”
牢房里的百姓们,挣扎着丶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他们的动作迟缓而艰难,每一步都彷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长期的折磨丶饥饿和病痛,让他们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很多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彷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夏之南将怀里的孩子用撕下的布条紧紧捆在自己胸前,然後和“青雀”一起,奋力搀扶起两个几乎无法独立行走的同胞。他们的手臂枯瘦如柴,皮肤冰冷,上面布满了各种可疑的疤痕丶溃烂的创口和实验留下的诡异印记。近距离接触,那股混合着脓血丶腐肉和绝望的气息更加浓烈,几乎令人晕厥。
“快!这边!”
夏之南半拖半抱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左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已经断了很久,伤口处腐烂流脓,散发着恶臭。每挪动一步,他都痛苦地倒吸着冷气,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青雀”则奋力架着一个年轻些的女人,那女人眼神空洞,嘴里一直无意识地喃喃着!
“冷……冷……”
她的手指残缺不全,指甲盖都被剥落了,露出鲜红的嫩肉。
队伍缓慢而艰难地向着通风口的方向移动。不断有人因为体力不支或伤痛而跌倒,旁边稍微有点力气的人就会立刻停下来,用颤抖的手努力将他们重新扶起。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放弃,求生的本能和对自由的渴望,支撑着这群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人,爆发出最後的力量。
来到通风口下方,新的问题出现了。通风管道近乎垂直,内壁冰冷粘滑,高达三四米,对於这些虚弱的幸存者来说,不啻於一道天堑。
“一个接一个上!踩着我!”
夏之南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用自己的肩膀和後背充当人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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