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萧清砚的动作骤然停住。下一瞬,她指尖凝出一缕淡青色的法力,轻轻拂过对方腰间,替他活络经脉,修复那处扭伤。
华服公子脸上的散漫也顷刻敛去,所有心思尽数收起。
他随即朝着萧清砚躬身一拜,语气恭敬又急切:「还请前辈行个方便,容我与先生独处片刻!」
萧清砚未发一语,只朝着杜鸢盈盈一礼,而后足尖轻点,快步退出了此间,将空间留予二人。
目送萧清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华服公子才重重叹了口气,难掩苦涩道:「她果然认出来了,也果然还是没忍住,对不对?」
杜鸢亦随之叹气:「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亲生孩儿的道理?」
华服公子苦笑着点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是这个理.只是先生不该点破的。她先前,定然是求过您,不让您来寻我,对不对?」
自打他从青州那处臭水沟里挣扎着爬出来时,他便知晓,这个时候迟早会来。
故而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做了诸多布置——除了最主要的还掉琅琊王氏的因果外。
他做的最多的便是悄悄约束着王夫人,就是怕她一时情难自禁,道破所有,让如今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彻底崩塌。
杜鸢缓缓点头,语气沉重:「她的确求过我。可我不能不管。」
话音刚落,不等华服公子开口追问,杜鸢便抬眼看着他,认真说道:
「若我真的应了她,不管不问,她迟早会寻一处无人知晓的僻静之地,悄无声息地了断自己。」
华服公子猛地瞠目,霍然抬头:「怎会如此?!」
杜鸢轻轻反问,语气里藏着一丝悲悯:「怎麽不会如此呢?」
华服公子怔怔立了片刻,忽然仰头长叹,声音满是自嘲:「是啊,怎麽不会如此呢?她这心里啊,说不得丶受不得,最后可不就只能随着自己的孩儿去了?」
「这般浅显的道理,我竟要等先生点破,才后知后觉.真是糊涂。」
说罢,他对着杜鸢深深一拜,腰背弯得极沉,满是郑重:「多谢先生提点,若非如此,我这一身因果,怕是再难偿还!」
他与琅琊王氏的因果本就盘根错节,难解难分,若是再因自己害得对方生母性命,那这因果便算是彻底缠死,往后再无半分断绝的可能了。
「先生,还请此刻便带我去见她吧。」
杜鸢闻言转身,二人一前一后,并肩朝着院外走去。待到前院瞧见萧清砚的身影,对方未等他们开口,便先迎了上来,语气平静却万分妥帖:
「这里的事有我处理,你放心离开便是。」
华服公子当即俯身深深一拜:
「多谢前辈!」
二人离开萧家,确认那位萧家姑娘并未悄悄跟来后,杜鸢才停下脚步,眉头微蹙地问道:「你可认得寒秋宫宫主?」
杜鸢隐约觉得昨夜在河畔偶遇的那位仙子,应该就是奔着眼前这人来的。
华服公子闻言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追问道:
「先生为何突然提起她?难道.您见过她?」
杜鸢也不隐瞒,将昨夜在河畔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听完之后,华服公子愈发频繁地按着眉心,脸上满是无奈: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今日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啊!」
杜鸢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再追问:「你当真半分想法也无?还是打算一直这般避下去?」
「先生,您也是修士,还是修为精深的大修士,您该比我更清楚,『大道』二字,于我们而言究竟有多重。」
华服公子苦笑着摇头。
世人皆道神仙好,却那里知晓神仙也是个身不由己。
杜鸢眉头皱得更紧:
「大道没有这般小。」
「先生,您与我道不同,所见自然各异。」华服公子只是自嘲一笑,缓缓摇头,「您觉得大道不该这般小,可我却觉得.」
说到此处,他骤然卸去了满身的浮华与躁动,连眼底的无奈都淡去了,只馀下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他定定地望着杜鸢,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大道虽大,能容天地万物;可于我而言,它也小似一枚果核,半点旁的人与事,都容不下。」
杜鸢彻底皱眉道:
「你如何看一路所见所闻所遇?」
他万般坦然又万般疏离道:
「一切皆是得大自在之前的大困顿,一朝道破,方得真我。祖师之说,大道之论,错不了!」
昔年,诸子百家互相倾轧,小说家一脉更是直接被阴阳家联合其馀各家踢出十家,不入九流之列。
所以,他这一宗的祖师,便痛定思痛,随后大彻大悟。
道破世间一切因果烦扰,皆是天道束缚,唯有堪破一切,避开一切,方能得证大自在,继而求得真我,逍遥而去。
也就是,诸般不加我,我便诸般外。超脱三界六道,得证永恒,求得自在。
说到这儿,他甚至对着杜鸢自嘲的道了一句:
「我和祖师其实都清楚,避开和不欠,远远算不得一个堪破,可我小说家一脉,也就这样了,不上不下,求不得真的堪破,只能学那小乘之法,做个自了汉去!」
末了,他甚至望向青州道:
「如此看来,可能就是因此,在青州之时,佛爷才会让我闹个笑话继而盼我自悟吧。毕竟只有大乘才能有开悟的佛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