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开口，又突然顿住，只是默默把她背包里的水壶拿出来递给她。

向导举着冰镐在前面喊：「情侣照要拍吗？这个裂缝当背景绝了！」

「我们还不是....：」彭磊的否认被刘艺菲打断：「麻烦您了。」

她递出相机时小指擦过他手套边缘，麂皮面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两人站在冰川裂隙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影子却在冰面上融成一片。

「再靠近一点！」向导举着相机指挥，「对，男士手可以放在女士腰上一一」

彭磊的手悬在半空，像在拍摄现场指导演员走位时那样犹豫不决。刘艺菲突然往后靠了半步，

让他的掌心稳稳落在自己腰间。

隔着层层衣物，她依然能感觉到他手指的轮廓，修长而有力，带着轻微的颤抖。

「三丶二丶一！」快门的咔喀声与冰川某处崩裂的脆响同时响起。

刘艺菲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两人在冰面上滑稽地转了小半圈才稳住身形。向导哈哈大笑，说这是他在冰川上见过最默契的情侣。

回程的路上，彭磊始终走在刘艺菲身后半步的位置。每当她脚步稍有迟疑，就能听见他冰爪叩击冰面的节奏立刻加快。

夕阳西沉时，冰川开始泛出幽蓝的光，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刘艺菲偷偷回头，发现彭磊正望着远方出神，侧脸被暮光镀上一层金边。

当晚的火山温泉氮盒着硫磺气息，乳白色的水雾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朦胧的纱帘。

刘艺菲缩在池角，让滚烫的泉水漫到锁骨位置，看彭磊仰头喝冰岛啤酒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华纳那边..：」彭磊忽然开口，，「巴里·梅耶上周约我吃饭，专门问了你合约的事。」

水面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刘艺菲拨弄着浮在水面上的冰片，看着它们在指尖融化。「

我妈最近在谈几个好莱坞本子。」

她故意让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她觉得独立更自由。」

彭磊的啤酒罐，「你知不知道圈里现在怎麽说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刘家母女....

话说到一半突然刹住，彭磊转身把变形的啤酒罐扔进半米外的垃圾桶，金属撞击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刺耳。

「去年我在雷曼兄弟破产前三个月撤资，」他生硬地转换话题，「《华尔街日报》骂我是吸血鬼。」

刘艺菲看着水面上的月光被水波撕碎又重组，松了口气。

直到听见他状似随意地问：「所以没考虑过转回中国籍？」

「什麽意思？」她盯着池边积雪。

「《健听女孩》下个月北美上映，接着就是金球奖和奥斯卡的公关期。」

彭磊的声音比温泉水还要灼人，「现在你还不是很有影响力，转回来手续简单。等过两年你片酬涨到八位数，国内电影市场翻一番..：」

「彭磊。」她打断他，感觉心脏正撞击着肋骨，「我们是什麽关系？」

刘艺菲突然站起身，温泉水从她身上哗啦落下，在月光下像流淌的水银。

「等等。」彭磊抓住她的手腕，泉水顺着他们相触的皮肤汇成细流，滴落在黑色的火山岩上。

「回答我。」刘艺菲没有挣脱，「是导演和演员？制片人和签约艺人？」

她的声音比冰川的风还冷，「还是你只是又一个想替我拿主意的男人？」

彭磊的睫毛上凝着水珠，「你知道我从来不是...」

夜空中极光开始流动，绿色的光带映在两人之间的水面上。

刘艺菲看着彭磊被水雾打湿的鬓角，想起三个月前在坎城，他也是这样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捧起奖杯。

「我去拿酒。」她最终转身，带起的水花打湿了彭磊的T恤下摆。

刘艺菲停住脚步，「你知道我现在的酒量。」她没有回头，「两杯就够我把国籍问题聊成求婚现场。」

本来说好要看户外极光的夜晚，两人却在民宿僵持。

刘艺菲机械地切着冰岛羊肉，刀锋在砧板上敲出断续的节奏，像某种倒计时。

彭磊靠在冰箱门上一口口喝黑啤，喉结每滚动一次，铝罐就被捏出一道新的凹痕。

「我不是民族主义者。只是担心．．「」

「担心什麽？」她立在那里微微颤动，「担心我被骂美国公主？还是担心你和我在一起受影响？」

他的瞳孔映着幽光，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冰箱突然启动的喻喻声填补了沉默。

刘艺菲想起杀青那天，彭磊教她的最后一句手语。

现在她放下刀，比划着名另一个手势：双手平伸，掌心向上，缓缓拉开距离。「分歧」。

刘艺菲指向窗外：「看啊，极光。」绿光在她脸上流动，「就像你说过的，再强烈的太阳风，

也只能在磁场薄弱处找到突破口。」

她拿起刀继续切肉，这次动作很轻：「所以别替我决定哪里最安全。无论是国籍，还是...」

刀刃突然一顿，「..感情。」

极光在窗外无声地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