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提学御史梁廷筠认为事过境迁,且秀才们没有真凭实据,纯属无理取闹,便叫人把秀才们轰了出去。」
「秀才们认为连试卷都不敢公开,越发认为有大问题,于是汇聚了更多的秀才,足有一百五十馀人,到应天巡抚衙门告状。
应天巡抚周冕诠收下状纸,行文南京礼部和提学御史衙门。
南京礼部和提学御史不日回文,说秀才们是秋闱不中,心怀怨恨,肆意诬告,任意妄为,希望应天巡抚衙门严惩不贷。
周冕诠下令将一百五十多位秀才每人当堂打了十板子,遣送回原籍,不想路上有四位带头出首的秀才被杀害,死于非命。
此事传开,南直隶上千秀才们汹涌愤然,推举了七位秀才,到南京再次告状...只是这一次除了南京镇守太监府收了状纸,其馀的南京守备府丶南京礼部丶南京都察院都把状纸丢了出来。」
听到这里,韩和黄克丶李养正丶李起元等人对视一眼,心里泛起不好的念头。
怎麽还跟魏忠贤扯上关系了?
这能是什麽好事吗?
朱由校开口了,「魏忠贤怎麽说?」
「回皇上,魏貂档在禀文里说,他替皇上看着南京,其中职责之一就是体察民情。而今南直隶数万秀才,对天启四年南闱案愤然不平,民情汹涌。
偏偏有人在中作崇,加害出首的秀才,有如火上加油。
魏貂档看不下去了,便出面接了此状纸,六百里加急上禀司礼监,请皇上派大员南下调查。」
「哦,他怎麽不查?」
「回皇上,魏貂档在禀文里有说,为了避免某些人造谣说此案是阉党肆意捏造,陷害江南士林,他接了状纸,把七位秀才直接送到扬州府,叫扬州知府苗可秀看管..:」
朱由校呵呵一笑:「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倒是成熟了,状子接了,原告不接触,直接叫他人看管,撇清关系。
阉党捏造陷害?
朕看是有些人一裤裆的屎,为了遮掩,一口咬定往别人头上推,阉党丶奸侯...难不成阉党奸侯都有神通,能跑到你的裤裆里拉屎?」
韩心里忍不住嘀咕,皇上言辞怎麽变得这麽粗俗?
再看其他阁老尚书,都是一脸的习惯。
此事事关君上体面和体统,怎麽能习惯呢?
不过韩暂时顾不上皇上言辞体面和体统,他脑子死命地想着天启四年南闹案,想它的原委和可能的后果。
此案非同小可。
此案真的跟魏忠贤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场的大臣心知肚明,幕后黑手要不是魏忠贤,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倒立拿大鼎从长街东街走到西街!
南直隶春闱,历来就黑幕重重。
为何?
南直隶文华鼎盛,人才济济,尤其是常州丶苏州和松江,每一科不知道出多少大才,举人丶进土丶翰林丶尚书丶阁老.:
名士大儒丶名宦缙绅,日积月累,底蕴极其深厚,每一个县都藏龙卧虎,随便都能数出十几家世家大户来,每一家一脚,南京城都得晃一晃。
南闱一年就那麽点名额,一堆的好友丶故交丶同科丶老师丶学生丶同乡围过来,自己人都不够分,怎麽可能外溢?
你不进入到他们的圈子里,中个秀才都是你祖坟冒青烟了,还想中举人?
想瞎了你的心吧!
要知道中进士都只需要考两场,会试和殿试,还是万众瞩目,皇上钦点。
考秀才却要考三场,县试丶府试丶院试,
主考官分别是知县丶知府和提学,点录全由他一人,暗箱操作远比乡试和会试容易。
所以南直隶的秀才特别难中,也比其它地方值钱,更加心高气傲。
不过一般人到秀才就到此为止。
如果你家境一般,就算你再有才,没有投到名士门下,也很难出头。
不过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是天才,名士们会争着来收你为弟子,列入门内,光大师门。
南直隶的乡试,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南闱,事先都会由德高望重的大儒名士们,私下里沟通好。
先开几场文会,把圈子里的年轻才俊召集在一起,写诗作词,写八股作制文,然后大佬们点评,一刷二刷三四刷,把圈子里的年轻才俊定下。
谁可以中举人,谁可以冲进士。
某一年运气好,出了天才一般的才俊,那就可以冲一冲殿试前三甲。
名单定下来,由圈子里的官员出面,与主持南闱的主考官丶同考官沟通。
你帮我,我帮你,几位考官虽然是浙江丶江西的,没关系,难道你们没有子侄弟子需要照拂吗?
我们南直隶这麽多人才,怎麽也会轮到我们这一派的官员去你们浙江和江西主持乡试..:
以前东林党玩这个玩得贼溜,还美名其日,为国抢才。
说得再高大上一点,人家这叫「举贤良,点不肖,使野无遗才,朝无素餐。」
韩心知肚明,顾秉谦和魏广微心知肚明,黄克攒和一干尚书,外加左都御史王之都心知肚明。
真要严查,挖啊挖,可能会挖到一口天字号的大粪坑,整个江南士林都跑不掉,全粘上一裤裆的屎。
不让查?
那人家魏忠贤不白去南京,白折腾这一番了吗?
众人都看出来,皇上今天把这件案子摆到大家,就是亮明态度,他要收拾江南士林。
为了什麽?
堵胤锡的江南织造局开工了。
东南风起,南海商人以及西夷商人蜂拥北上,泛舟来江南采办丝绸丶茶叶丶瓷器等货品。
这些赚钱的买卖一直由江南缙绅世家们把持着。
皇上现在要切下一大块肉来,你们看着办,可以不答应..:
朱由校扫了一眼众臣,开口道:「此案原委已经讲清楚,你们都说一说,要不要严查?」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的湖里,有几只定居的仙鹤和朱,昂,昂地叫个不停。
声音清脆高昂,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