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南点点头,他没提老师的担忧和改变,只说治疗效果要将来才能显现。
路怀勋强撑出来的精神消耗得很快。
他上午吐过两次,之后近四个小时吃不下东西,睡不着,浑身疼得如有皮肉绽开的伤,却只能闭着眼睛硬熬。
曾经腿上挨过刀,带着邵言从战火厮杀里解围。如今痛感连成片,深觉这一刀深可见骨。
曾经右腹遣进子弹,从生死边缘惊险捡回一条命。如今药物作用神经,甚至有子弹还在的错觉。
……
疼痛毫无章法,可因为直接作用于神经,痛感比当初真伤在身还要清晰。
“你再睡会儿。”彭南知道他很少能安稳地睡着,哪怕是因为累极也总是睡睡醒醒,可对于病人来说,睡眠时间是治愈恢复的绝佳期。
路怀勋低头一笑,半开玩笑地问,“晚饭还是粥吗?”
彭南被问的鼻尖一涩。
粥是常态,吃不下东西、吃了又要吐更是常态。有时候因为精神很差,连续两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今天能坐起来聊上几句,已是庆幸。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路怀勋的喘息声。
彭南忽然就想起了老师的那个问题。一天天看着路怀勋变成这样,他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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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药两天,路怀勋精神始终没养回来,浑身疼得像幻象,却有真实的感官。但好在药物作用停了以后他的一日三餐有所恢复,不至于那么难受。
他昏睡到第二天下午,被窗外的阳光晃醒。
外面艳阳高照,算时间,隆冬算是过去了。
“醒了?”
路怀勋转过头,这些天睡得头脑昏沉,他甚至没意识到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旁边站着的是彭南的那位老师,也是他真正的主治医生,祁郁林。
“祁教授。”他努力坐起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祁郁林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路怀勋笑道,“好多了。”
祁郁林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压下太直白的话没说,“治疗过程不太好受,我尽力帮你缓解。”
路怀勋还没看出他来的目的,只能跟着他说,“您辛苦。”
“下一步的方案,彭南跟我讨论了很久。”祁郁林顿了顿,这是要说重点了。“我知道你们这些战友感情好,你全权信任交给他,他又心疼你,有太多事压了没跟你说。”
路怀勋正正身体,等待他的下文。
“治疗方案的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把选择权留给你。毕竟将来的所有后果,好的坏的,最终是要跟你一辈子。”祁郁林注视着他的眼睛,“第一种方案是减药,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尽可能恢复你左手的日常功能,效果会快很多,你也不用那么痛苦。”
路怀勋低下头,是理解了祁教授的意思。
尽可能恢复日常功能,怎么可能再做狙击手。
他张张嘴,声音暗哑地问,“彭南呢?”
“他不同意,他坚持继续用现在的方案。”祁郁林答得很坦然,“他宁愿陪你走一个漫长且无望的治疗期,去争取一个,能让你回到过去的渺小可能性。”
路怀勋停了好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