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半部论语治天下,半亩菠菜救天下(1 / 2)

大明王朝1627 一橛柴 6148 字 2天前

第152章 半部论语治天下,半亩菠菜救天下

王体乾拢了拢身上的蟒袍,只觉得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他从东厂走出,顺势转入东华门,却没有往乾清宫去,而是沿着宫墙,拐向了西苑。

几日前,陛下突然搬到了西苑的昭和殿,说是要换个环境,清静清静。

然而这一清静,就清静到了现在,也不见再搬回乾清宫了。

王体乾顺着墙根匆匆而行,很快便过了西苑门,昭和殿遥遥在望。

说起这昭和殿,还有一桩不大不小的趣事。

陛下只住了两日,便说「昭和」二字,与如今大明内外交困的时势格格不入,说要改名。

却又神神秘秘不让他们知道改了何名。

王体乾到了殿前,却见牌匾已然换了新的,只是那上面的三个大字,却让他眼角微微一抽。

——认真殿?

这是认真的吗?

这是取那日和卢象升面谈之意?未免有些过于直白了吧。

王体乾心里暗自嘀咕着,脚下却没停,快步走到殿前。

殿门口的小太监见了他,连忙躬身行礼:「王公公。」

「陛下可在殿中?」王体乾问道。

小太监摇了摇头,恭敬地回道:

「回公公,陛下今日行程有变,此时不在殿内。」

「您若有急事,可往西边的兔儿山寻他。若不急,也可在此稍候。」

王体乾微微一愣。

这道选择题,倒是不难做。

他朝着小太监点了点头,一转身,便朝着西边继续走去。

西苑还是有点大,王体乾又走了片刻,才终于望见了那座并不算高的兔儿山。

他停下脚步,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又仔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这才迈步走了过去。

还未走近,一幕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便闯入了他的眼帘。

兔儿山下,不知何时竟开垦出了半亩左右的田地。

一个穿着寻常褐布衣衫的青年,正弯着腰,在田里劳作。

而在田边不远处,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束手而立,神情肃穆。

更远一些的地方,十数名侍卫和随侍太监远远站着,侍立一旁。

那田间的青年,不是当今大明最尊贵的天子,永昌帝君朱由检,又是何人?

王体乾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下意识地快走几步,也顾不得田边的泥土污脏,径直便跪了下去。

「奴婢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因为心中的震撼,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那埋头劳作的青年闻声,缓缓直起了腰,转过头来。

汗水顺着他年轻的脸颊滑落,但他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王伴伴来了啊。」

他伸直了手,夹起肩膀,用衣服蹭着擦了把汗,又道:「且平身吧,稍等片刻,等朕将这一垄地播完再说。」

说罢,竟又弯下腰去,继续忙活起来。

王体乾愣愣地跪在原地,直到高时明走过来,将他扶起。

「王公公,起来吧,陛下让你平身。」

王体乾站起身,与高时明并肩立在田边,目光却死死地盯着田里那个身影,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他越看,心里越是惶恐不安。

这太夸张了。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夸张了!

大明的天子,竟然亲自下地干活?

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高时明的耳朵问道:「高公公,怎麽没人下去帮一把?就这麽看着?」

高时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说,各安其职,各守其份,方是如今救大明之道。」

他叹了口气道:

「陛下又说,不知其难,则轻其事;不知其苦,则滥其权。」

「他既为天下君父,若不知稼穑之苦,便不知天下百姓之苦。」

「我等的职责,或为行政,或为军事,或为监察,做好分内之事便可,这稼穑之苦,却还是只能陛下亲受,不可由旁人代劳。」

王体乾彻底沉默了。

不知其难,则轻其事;不知其苦,则滥其权……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过往的种种「圣君亲农」的仪式。

重视农事当然是大明皇帝的职责。

但过往不过是做一做打稻之戏,演一演三推三返的亲耕礼罢了。

所谓打稻之戏,即每年秋收时,由钟鼓司扮农夫农妇及田畯官吏,行徵租交纳词讼等事。

而亲耕之礼,则是每年开春时,陛下往祭先农坛,与文武百官一起做亲耕之礼。

过程中大臣扶犁往返九次,天子往返三次即可。

然而此礼,在世宗时便废除了。

其后神宗丶肃宗,均未再行此礼。

大明朝除开国太祖以外,哪还有天子,会像眼前这般,挽起袖子,亲自翻土播种,将自己弄得如一个真正的老农一般?

所以……

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圣贤君王吗?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纵使以王体乾心思之诡谲,也忍不住在这一刻心神动荡。

王体乾沉默了许久,眼见皇帝的身影在田垄间越走越远,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此事……可需散于京中,教万民知晓?」

两个太监之间讲话,倒是没必要那麽隐晦了,直白一些更为乾脆。

高时明这下终于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陛下说了,事未成,不张扬。待这地里长出东西来,再论其他。」

王体乾的心,又是一震。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羡慕起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来。

陛下曾言,要让锦衣卫重拾清白之名。

当时听来,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天子鹰犬之名由来已久,又哪里是那麽好洗白的呢?

可现在看来,只要田尔耕能抓住这个机会,所谓重塑清白之谈,未必没有可能成真。

可他东厂呢?东厂又哪里走得了这条路呢?

那一日陛下所言「同志」之说,对卢象升是真?对高时明是真?

那对我王体乾,到底又是不是真?

……

朱由检感觉自己快要累瘫了。

脊背上那块细长的肌肉一跳一跳的,脖颈也酸得要死。

这具年轻的身体虽然充满了力量,但前面翻了半亩地,现下又一直弯着腰,着实还是有些顶不住。

他咬着牙,躬着腰,手里小心地撮着一把菠菜种子,按照问来的法子,三两颗丶三两颗地顺着翻好的浅沟撒下去。

耕作的劳累,和拉弓的劳累,真的不是一回事啊。

眼见这一垄终于撒完,他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来,抄起一旁的竹耙子,笨拙地将两侧的土翻上来,薄薄地盖住种子。

每耙一段,又按着听来的法子,将耙子反过来,把土压实一些。

他种的是菠菜。

这时也有人叫他菠薐(lé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