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簌簌而落,映着窗外天光,竟似鲛人泣珠。
“你似乎很热,我助你凉快凉快。”她轻轻道。
她这孟浪行为,是很冒犯无礼的。偏她看起来,并未有半分不觉得自己不对,反而很是理所当然。
若是别人对他作出此番行为,谢锦舟早一巴掌拍过去。而云烟对他如此,他却舍不得责怪她,连半句重话也吐不出。
云烟接着道:“不过,就算你不热,这茶也是要浇的。”她又端起一杯茶,浇到他头上。
凉沁沁的茶水,从他头顶淌落,将他眉眼浸染得湿漉漉,亮晶晶。
她笑着歪头,发间环翠清脆地响,嗓音透着几分粘稠的阴湿气:“真似个出水芙蓉。小书生,你还是这样最好看。”
她的眼里,噙着三分邪气,七分顽劣。
她看起来是弱质纤纤,楚楚堪怜的弱女子,却如此放肆,大胆,出格。
倒像株食人花,将礼法纲常、规矩体统尽数嚼碎吞入腹中,在腐土里开出妖异森然的红。
鲜活阴湿的荒诞感,癫狂诡艳的吞噬感,在她身上开出层层叠叠的花瓣来。
这种荒诞与吞噬感,恍若变成了粘稠的实质,如深渊沼泽,一点一点将谢锦舟的灵魂拖拽,淹没。
他的灵魂越是挣扎,越陷进这荒诞感与吞噬感熬成的艳汤。
原该生气的谢锦舟,竟生不出半分愠色。只觉这样的她,比之循规蹈矩,乖巧柔弱,低眉顺眼的闺阁女子,更教人神魂颠倒泥足深陷。
第8章
谢锦舟怔忡良久,神智方渐清明。神智甫澄澈,双眉立时紧锁。适才分明是教她戏耍了。
正待起身退避,忽觉下颌被云烟纤指擒住。
温热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他闻到她手指上的香气,透入肺腑,直沁心脾。
但见她俯身欺近,云鬓低垂,倾世容颜如在咫尺。
她端详他湿漉漉的脸,笑笑:“近看,更好看了。”
谢锦舟脸红红的,绷得紧紧的:“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云烟:“礼法只道男女大防,何曾言及恩义之交亦要守这样的礼?你我既有救命之恩在,又岂能以俗礼相拘?”
谢锦舟一噎,脸绷成了包子脸:“万、万望姑娘自重!”
云烟轻笑如银铃坠玉:“那你倒是推开我。怎么,我点了你的穴道,你动不了了?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推开我?你的身体倒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谢锦舟:“……”
喉间如堵,竟无言以对。他羞得无地自容。正欲发力推开她,忽觉幽香扑面,那抹绛唇竟近在睫前。
她吹了吹他的睫毛。香风吐出,睫毛上的水珠被吹落。
她大抵是觉得很好玩,又吹两次。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缠绵,亲密无度,谢锦舟心跳如擂鼓,双瞳骤缩。
强烈的欢喜,恰似万千火树银花在灵台炸开,直炸得金星乱迸,目眩神摇。眼前忽地昏黑,竟是厥了过去。
云烟连唤数声不见应答,三指搭上其寸关尺。
云烟会蛊毒,精研蛊毒之人,于医道亦有涉猎,多少会些医术。一探脉象,她委实有些无奈。
这小书生,竟是因情绪过于激动,太过兴奋,情急攻心而晕厥。
竟是个容易因情绪激动而晕厥的人。既如此,她此后便不再玩他了。
他落水后眉眼湿漉漉的样子,极合她意。他害羞的憨拙样子很能逗笑她。她便起了心思,想玩一玩他,拿他来解闷。
原想时日无多,何不好好玩玩,权作消遣。今见此状,倒不忍再戏。
谢锦舟这人经不起玩。那便罢了。她原也只是觉得好玩,此后不玩也无甚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