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一身脏不啦叽的灰泥瓦粉,我要是你妈呀──早就哭挂啦。不然就是打扁你个窝囊废!」
她咄咄逼人,凑到瓦匠学徒面前,大放飞沫:「我敢说你的手艺程度,肯定是造桥三脚猫丶两年必垮掉!建房半调子丶四年倒七分六丶铺路功夫八两斤丶不到十年一蹋糊涂.....我劝你啊──明日先饱餐一顿,再投江喂鱼虾,省得久祸人间,遗臭万年。」
「这位夫人,吾观妳言行措词之间,算是井井有条。想必曾经读过几年诗书伦礼。」一位衣着秋黄色直裾长袍丶手持几部厚厚课本丶极富书卷气息的中年男子,缓抚着长须叹道:「可妳说出口的话语,却怎麽净是一些挖苦损人丶不堪入耳的尖酸字句呢?」
「我入你妹,吾你老爸,尖穿你的鸡肠肚脐!你哪座古墓炸坟跳出来,专程跑来给我骂的古代先祖?」怪兽大妈脸上眉毛一挑,抬脚转往右侧人群第一排走去。「瞧你一身穷文贫卷的清袖装扮......是个死教书的呀。」
她挤到教书夫子面前,逼得那位夫子节节後退。她不依不饶地紧贴着:「吾观汝之严肃呆板的铸模气质,吾断言你平生教课生涯,堂堂定是『台上填鸭书声洒在讲桌前,台下昏昏欲睡立本沉梦乡』之安眠盛景。考试期间,汝每每批卷,每每狂摇头,学子毕业成材有几何?春夏秋冬数载又数载,谁人能记得你是谁?」
「你这误人子弟的原罪,智慧沦丧的渊薮,迂腐脑子的塑造工厂,还不快快跪下忏悔!」
「喂,死肥婆!妳够了喔,泼妇骂街很起劲啊。」
「咦?是妳呀。在烧蓝金饰铺『珠予饰言』上班的柜台员,王小姐。」怪兽大妈反讥:「成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只蝴蝶妖精似的妖艳贱货。今儿怎麽会在此地呢?难道全城金龟子都给妳轮了个遍,已经钓光光了,无聊之馀才跑来看戏?」
「其实妳不用看别人表演──妳自己嗯嗯啊啊丶咿咿哦哦丶喔喔哈哈的淫浪唱腔,足以吸引全城雄性生物买票捧场,赚个满钵满盆的千万银两了。」怪兽大妈直抛媚眼,扮相十足。
「臭嘴姜!妳有完没完,嘴臭得跟屎一样!」
「唉呦喂呀,这不是『缤釉』陶作坊的女工,艾夫人吗?」怪兽大妈返身,对八点钟方向一名挽上袖口的褐服女子说道:「妳脸面还没黄掉啊?当心呦,妳脸容蜡黄之日,便是丈夫跟小三私奔之时,我可是替妳操心操得紧呢!」
大妈话一说完,徐徐吹拂的凉爽秋风蓦然一窒。感觉身畔似乎有个庞然大物,忽尔靠了过来。她赶紧转头一看......
「哪来的大狗熊,偷跑出来觅食!?」姜大妈吓到丶退後两步,抬头看着兀自出现在身旁的苍墨琴。
「我?我只是路过的路人,不会妨碍到您。请您小小地让个小路,借我过一下就可以了。」苍墨琴拱手作揖,堆起无辜且具诚意的笑容。
「借什麽过,借了啥时要还?旁边有路你不走,非要往我这儿挤。」姜大妈对自己和人群塞住巷子的堵巷情况视若无睹。她上下打量高大壮硕的苍墨琴,衣架指着人墙之间的极窄缝隙,强词说有路。
她嘴炮连珠接着讲:「我看你恐怕是『假借过之名,行搭讪之实』对吧!据我推断,你是找不到可以匹配对口繁衍後代的母熊,又恰巧邂逅了美若天仙丶婀娜丰腴的我。於是临机应变,找个近身借过的忽悠藉口,硬要凑来,然後出手把我扛走,带回去做压洞夫人。」
「你别痴心妄想了!肠茴城是有王法的,光天化日之下丶众目睽睽之中,休想掳走我这个绝世大美女──不过晚上,就另当别论......」怪兽大妈一挥铁衣架,振振有词。
「唔呕......」苍墨琴一阵翻腾反胃,忍着强烈呕吐感。这种饿好几天的野狼群,远远见着都会夹尾巴狂奔逃走的怪兽大妈。果然是超乎人类理解之外的人形未知生物。战斗力非常厉害──若非时间已近黄昏,凭他总训营第三十八届吵架赛的季军实力,定然斗一斗这个非人大妈。
灰衣少年趁机钻入人群,在民众胸膛与背部的拥挤夹行里缓慢穿梭,前往米铺;教书夫子沿着姜大妈後面的人墙,偷偷溜走。他不屑与粗鄙刁蛮的泼妇多作辩论,简直是浪费生命;艾夫人丶王小姐也闷不吭声,融入围观者第三排──接着看戏。
「你身後是谁?很面熟啊。」
赤霜华冷冷说道:「四处都是蒙面黑纱,妳觉得脸熟,正常。」
「啊呀呵──嗓音听起来是黄毛女娃儿的清悦稚嫩,口气却是桀傲不屑丶高冷在上啊!?我大发善心,教教妳『敬老尊贤』是什麽道理。」姜大妈正要发飙时......巷口突兀传来一道强大浓郁丶濡人心志的闺秀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