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情?老老实实地回道:“……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不,铸剑就像授徒一样,拴着链子怎么?指望它能长得好?”澹台烛夜慢悠悠地说?道,“相反,剑是需要有人来?驾驭的,情?分越深越好,在这?之中?的牵系,是亲缘还是情?缘,或是相知者……这?都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听话吧。”澹台烛夜温淡的口吻里透出一抹薄凉,“它可以像人一样活着,但不需要有自己的人生,最后能听话就好。”
刚刚才?诞生出的一点熟络突然消退殆尽,李忘情?的嘴唇又抿了起来?。
有些人哪怕是在大声斥责她,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血是热的,心是在跳动的。
即便是障月,她知道自己在靠近后,他也会心动。
至少?李忘情?再不踏实,也知道在彼此传递中?,障月对她的心意是真实存在的。
但师尊没有心。
李忘情?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师尊在想什么?,他情?绪的每一次牵动,她都有一种?仿佛刻进骨头里的感应……而她不想让师尊知道。
这?种?隐约的疏离伴随了她太久,以至于她迄今为止兴起过什么?抵抗的想法。
是的,迄今为止。
李忘情?碾磨着手心,用刺痛保持清醒,冷静地开口道:“那究竟怎么?样才?算是‘听话’?我姑且以为这?是奴性的一种?,而您说?剑器的精气神要用‘灵性’来?滋养,人是万物生灵之长,天生便与奴性为敌,让剑器依靠人性而强大,又要奴役于它,岂不是自相矛盾?”
澹台烛夜这?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她,淡然道:“你想得太多了,我从?未说?过有灵的剑不能有人性……我最重视的那口剑就不是很?听话,可那也不妨碍它是完美无瑕的。”
李忘情?一瞬不瞬地看着湖面上映出的、澹台烛夜的轮廓,道:“它也有剑灵吗?”
“没有,或者说?,她还是个孩子,只知道破坏,尚未开智……我有些头疼。”见?李忘情?沉默不语,澹台烛夜又问道,“你好似对她很?有疑议。”
李忘情?微微垂眸,道:“我只是在想,您的剑器既然如此不驯,倘若她成剑后并不愿意屈居于他人手下,您会不会放过她。”
风声与河水同时?安静了一瞬,澹台烛夜终于放下鱼竿,道:“给我一个缘由。”
“比如……她也想自在行于天地间?。”
“只有这?样?”
李忘情?忽然不敢往下说?了,但澹台烛夜也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
“每一口出自我手的剑,我都视如己出,愿意如师如父一样待之。”
“但如果你说?的那个‘她’想改变一下我同她之间?的称呼,她也可以试试。”
他缓缓起身,每向李忘情?走上一步,四周安宁的灯火就熄灭了一片,最后在只剩下月色清光的夜里,他拍了拍李忘情?的头,堪称温和地轻声道:
“还有,那个词在俗世里叫‘背叛’,你说?都不敢说?,可见?还是听话的。”
在这?羞辱到了骨头里的言语刺进耳中?的刹那,一抹无名的杀机与毁坏欲从?李忘情?心底蔓延出来?。
这?杀意来?得连李忘情?自己都被惊吓到了。
她是真的想杀了师尊,想杀了这?个对她有大恩、抚养她长大的恩师。
“……”李忘情?重重地喘息着,头顶的手却还没有拿开,而是慢慢插入她发间?,寻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剑气。
“难得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躲躲藏藏的手法倒像是轩辕九襄的手笔,你……”
澹台烛夜的言语忽然止住。
他抬头看向了夜空,天上一直高悬着的银白色巨月的边缘不知何?时?被侵蚀出一弯黑影,转眼间?,黑影便扩大到了三分之一。
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影也薄淡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