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金龙袍的皇帝站在他面前,语气不辨喜怒:“阿白,绝食是没用的。”
郁白经常梦到这幅画面,因此并不过分惊讶,当下便循着以往的习惯往床头摸去——按道理讲,那里有只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美人觚,在他所有的梦中都分毫不偏地摆在小几上。常常是摔了它,听见那千金汝窑瓷格外清亮的碎裂声后,他便能很快醒来。
在他所有的梦境中,都在重复那一声碎裂。
赵钧冷眼旁观他的动作,不无讽刺地出声:“别找了。你忘了你前天刚把它摔了干净吗?”
不错,是摔了。
那是他入宫的第九天,是在面对醉酒的赵钧时挣扎反抗所摔——郁白一顿,千般过往散去,他心中忽地空出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
梦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那声碎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桃叶郡的土地庙里,那出乎意料的第八十二道天雷。
这是成元元年。
郁白盯着那张常常在梦靥中徘徊不去的面孔静了许久,心中叹了口气,终是默然爬下床榻。在赵钧“你又想耍什么把戏”的眼神中,他从容拿起了银筷,夹了一块颜色素淡的藕片。
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郁白边嚼边想,在赵钧紧紧不放的注视下搁下筷子,淡淡评价道:“难吃。”
“你把我带进宫里,就只给我吃这个?”郁白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那略微愕然的家伙一眼,“换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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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郁白看着满桌珍馐,满意地叹了口气。三天没怎么用饭,确实是饿了。
被当成衣服晾在一边的赵钧等了又等,只见郁白从从容容地饮茶用饭,一丝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脸色渐渐绿成了那只粉身碎骨的汝窑美人觚。
郁白欣赏着白玉盘里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正要下筷,忽而瞥见了柱子一样站在一边的赵钧,不由得疑惑出声:“你也要吃?”
“阿白,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样。”赵钧冷冷出声,“别忘了你姐姐。”
郁白夹菜的手顿了顿,旋即又自如地伸向另一道闪着诱人光泽的樱桃肉:“赵钧,你这样有意思吗?”
“说了这么些年,最后也没见你整出什么花样,到头来还不是哭着求我回去。”郁白头都不抬,“赵钧,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有没有脑子,大梁有你这样的皇帝竟然还没亡国,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有空还是多谢谢老天爷不杀之恩吧,少想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破事,到时候丢了皇位和性命的是你可不是我。”
“……”被直呼大名且以亲爹口吻教训了一番的皇帝陛下脸色由青转黑。
他注视着那即使大快朵颐也依旧保持优雅端正的少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甚好,朕只当你温和良善,却不料还有这言辞锋利的时候。”
“陛下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浑身肘子味儿的美人儿抬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对了,这道芙蓉虾球不错,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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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今天被郁白这一顿输出弄的怀疑了人生,自白天拂袖而走之后,赵钧便没再踏足燕南阁。郁白乐得自在,他在大床上翻了个身,悠悠叹了口气。
假若自己当年也能这么把赵钧狠狠怼一通,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郁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沉思,那狗皇帝看起来确实有点受虐倾向,寻常皇帝被这么骂一通早就跳脚杀人了吧。
今日一日时间,他梳理思绪,终于慢慢勾勒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容寸心在飞升时引来的天雷落在了自己身上,成功把自己的灵魂送来了往昔,重新面对还是个愣头青的赵钧。
在白玉京闲谈时,容寸心曾告诉过他,他昔日有位友人在飞升之际受了雷劫,却并未因此得道成仙,反而因此性情大变,也忘却了许多往事,再不复当年之态。容寸心总结道:“像是他这幅老壳子里住进了一个三岁小孩。”
换而言之,是他与幼时的自己换了魂魄。郁白当时觉得此事虽然荒谬,却并非全无道理,没想到今日便让自己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