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曜天没有逃避,也没有转开视线,他只是沉默了几秒,“我小?时候……的确恨你。”他说,声音低到几乎要被风吹散,却清晰地落在郑晓天耳中。
这句话没有犹豫,也没有伪饰,是成年?人?的诚实,也是年?少时终于?被承认的那一份敌意。
郑晓天听完,笑?了,带着一种?温柔的看透。
“我知道的。”他说,“那天下着大雨,我在客厅练字,你妈冲着你嚷,他不是你弟弟,他是野种?!然后一个炸雷,我扔了毛笔跑到院子里。”
他顿了一下,轻轻靠上栏杆,仰头看着黑夜中的天色,“那时候我太小?了,还以为门口那条狗比我活得更名正言顺。”
郑曜天低垂着眼,指尖轻轻攥紧,像是在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愧。
他低声道:“那不是你的错。”竹林沙沙作响,夜风从山下吹来,像是为这句迟来的体面与清醒轻轻落下一层帷幕。
郑曜天抬起头,语气沉稳,却不再?带着哥哥的俯视,而是用一种?等高的方式,把话讲给眼前的男人?听:“我知道你一直想得到认可,也不止一次在我们所有人?中间挣扎……但你不是谁的替代?,也不是谁的阴影。”
他看着郑晓天,认真地、毫不回避地看着他,“你是你自己。”
那一刻,郑晓天没说话,眼神淡淡的,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动手中的酒杯,低声开口:“……那你这句话,以后可别改口。”
郑曜天笑?了一下,没回话,只是轻轻举起杯。
两人?沉默着,碰了碰杯,这杯酒不敬父亲,不敬家?族,只敬他们自己,敬那个在旧事的灰烬中踽踽独行、心火未熄的郑晓天,也敬那个在荣光中沉浮、在权势中清醒的郑曜天。
郑晓天没再?回话,只是垂眸笑?了笑?,眼神依旧懒散,唇角那一丝笑?意,却终于?不再?是空洞的了。
他举起那杯几乎见底的威士忌,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转,琥珀色的残液晃出一道微弱的涟漪。他朝郑曜天举了举杯,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格外清晰:“哥,有件事,我一直想说。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喝多了。”
郑曜天“嗯”了一声,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却透着一丝暗藏的警觉。
郑晓天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玻璃碰撞木面?的声音清脆而轻微。他坐直了些,眼神比往常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你以后,千万别学爸。”
他说得很轻,语气却沉稳得像是压了整整一生的情绪,没有怨,没有怒,只有被时间沉淀出来的克制与清醒。
“你可以跟他一样成功,一样冷静,调度全局不动声色……但有一件事,千万别像他。”
郑曜天没有插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像是被那句话定住。
“虽然我也不是个好东西,尤其在这事上,”他低笑?一声,眼神飘向窗外,像是怕那句自嘲太刺人?,“但你不一样,你结婚了。”
他顿了顿,嗓音慢慢压低,“我妈怎么?走的,你知道……但那是上一辈的事了,跟你没关系。”
“所以你得,好好对嫂子。”说完,他垂下眼,逼着自己笑?了笑?。
“那些乱七八糟的基因……遗传给我一个人?就够了。”
郑曜天听懂了,他当然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