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郎中令,二千石官爵!
夜幕初临,华灯已上。
洛邑城中万家灯火次第点亮,将这座帝都映照得恍若星汉倾落。
江行舟与顾知勉丶黄朝三人联袂而至,相约一起抵达洛邑城内的琅琊王府。
琅琊王府的朱漆大门,那两扇鎏金兽首门环在暮色中泛着暗沉的光泽,门媚上「琅琊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华彩。
黄朝素来狂傲,但这副狂放的姿态却是冲着高门子弟去的。对同是寒门士子出身的江行舟丶顾知勉,却是颇为客气。
甫入府门,笙箫管弦之声便如潮水般涌来但见九进院落灯火通明。
正殿前百尺戏台上,十二名舞姬正随着曲调翩跃起舞,广袖翻飞间带起阵阵暗香。歌舞笙箫,
烛影摇红。
汉白玉铺就的甬道两侧,数百盏琉璃宫灯将整座土府照得如同白昼。
灯影里尽是锦衣玉带的举子身影一一今夜琅琊王遍邀大周十道三百府郡的才俊。
将众多赴京赶考春闱的举子,都聚在了这座雕梁画栋的王府之中。
府外车马喧嚣未绝,青马丶油壁车丶灵驹兽骑在琅琊王府石狮前,排出半里有馀。
「江解元,请!」
待侍者恭敬的引路入席,
江行舟等人,随侍者穿行于雕梁画栋之间,忽然眉峰微动。
抬首望去,但见自己的席次竟设在九阶蟠龙玉之下,与琅琊王府世子的紫檀席案不过七步之遥。
或许是他来洛京早,或许是其他人没来,琅琊王府内仅有他这一位江南道解元,未见其它道的解元。
鎏金案几上,「琅琊三绝」在烛火中流光溢彩越窑秘色冰裂纹盏盛着三十年陈酿琥珀光美酒,银缠枝牡丹盘托着洛水鲈鱼脍,那碟御赐金丝蜜枣更是在灯下泛着莹润光泽。
殿内早已宾客云集,上百位举子陆续入席,或锦衣华服,或素衣清雅,操持巴蜀丶荆楚丶江南等各地口音,却皆是谈笑风生,筹交错间暗藏机锋。
江行舟目光扫过王府殿内,见满座皆是陌生面孔,不由低声道:「人倒是不少,却不知为何蜂拥而来...?」
身旁一位青衫举子闻言,举杯笑道:「江解元有所不知,此番琅琊王设宴,天下举子趋之若鹭,又岂止是为了一顿酒席?」
他饮了一口酒,继续道:「大周科举难如登天梯,能金榜题名的举人终究是凤毛麟角,十不存
侥幸中了进士,方有机会谋取县令一职。
若是落第,止步于举人,家中又没有靠山的话,唯有在吏部排队待缺,待缺十年也未必能得一官半职。
与其在京城苦等,不如投效郡国,在诸侯王的魔下,谋个官位前程!」
另一人接话道:「正是!每逢春闱之前,各地诸侯王们都会广纳贤才,若能得他们青眼,即便不入朝堂,也能在郡国谋个肥缺实职,岂不比在京城吏部待选,蹉跎岁月强得多?」
江行舟沉吟片刻,问道:「为何不等科举放榜之后,再作抉择?」
「放榜之后?」
那举子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消,「待金榜题名,名列前茅者自当入翰林丶进六部,青云直上,岂会屈就诸侯魔下?
届时再肯投奔郡国的,无非是些名落孙山丶才力不济丶歪瓜裂枣的庸碌之辈。
诸侯土见他们落第,又怎会看得上眼?」
他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微光,继续道:「唯有此时一一春闱未启,胜负未分,即便是才名远播的举子,也不敢断言自己必能蟾宫折桂。
诸侯王趁此良机延揽英才,方能觅得真金。
举子为了求稳,也愿意接受诸侯的招揽!」
旁边一位身着湖蓝锦袍的举子接过话头,悠然道:「不过,我等也无需心急。
大周圣朝十大诸侯王一一琅琊丶越丶韩丶梁丶魏哪家不是求贤若渴?
今夜琅琊王府的琼林宴,不过是个开端,往后各王府府邀约只怕要接而至。机会颇多!
不少郡国,会有五百石官职!
甚至有郡国,愿意开出一千石的官职!」
他意味深长地环视众人,「我等良禽择木而栖,总要细细比较,看哪家给出的价码最合心意!」
席间,众举子们顿时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鎏金烛台上,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各怀心思的面孔。
诸侯王在挑他们,他们何尝不是在挑诸侯!
这些举子们看似把酒言欢,实则都在暗中权衡一一今夜这场盛宴,不过是场待价而沽的筵席罢了。
忽,殿内举子变得肃然,正襟危坐。
江行舟目光微凝,只见殿上金丝楠木屏风后转出数十道王室身影。
琅琊王头戴七冕冠,身着玄色蟒袍,腰间玉带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光泽。
王妃魏氏凤钗步摇,绛色罗裙透迤及地,端庄中透着几分威仪。
世子紧随其后,一袭月白锦袍衬得面如冠玉,俨然已有储君风范。
丝竹声里,三人于鎏金蟠龙宝座落座,与众举子们宴饮同乐。
侍女持盏,侍奉左右。
酒至半酣之际,琅琊王忽执青玉如意轻叩案几,雾时满殿寂然,
「诸位俊杰。」
琅琊王声若洪钟,在雕梁画栋间回荡,「孤受封琅琊经年,郡国政务繁忙。
今欲择贤才,任[郎中令]一职,侍从本王左右,为郡国筹谋划策一一」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席间,「年俸二千石文粟米!」
话音方落,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年俸二千石」四字如惊雷炸响,满殿烛火都为之一颤。
二千石,乃九卿之俸一一这是九卿地位的象徵,而非简单的二千石文粟米!这般手笔,分明是要与大周朝廷争抢最顶尖的人才。
举子们手中牙箸悬在半空,筹交错的喧哗声夏然而止。
江行舟分明听见身侧传来「嘶一一」的吸气声,连带着薰香都凝固了三寸。
但见四周举子们呼吸急促,眼中精光闪烁,
方才那些「货比三家」的说辞,此刻瞬间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一纵然是大周朝廷,也不可能开出比这更高的价码!
须知大周朝廷,侍郎绯袍玉带,也不过如此俸禄!
琅琊王的郎中令的俸禄,已经等同于大周朝廷三省六部。
更湟论,
郡国属官向来是诸侯王的私臣,不必经朝廷吏部铨选,实权更甚朝堂诸公,有极大的自主权。
这哪里是寻常诸侯聘官?
这郎中令之位,分明是琅琊王要栽培的心腹重臣,假以时日必登郡国的丞相之位。
殿角铜漏滴答声里,江行舟警见,周围的众多举子已不自觉挺直了脊背。
方才还在谈笑风生的才子们,此刻眼中燃起的野望几乎要灼穿织锦屏风。
殿中寂静,只听得铜炉中龙涎香燃尽的「」轻响。
「谁人愿毛遂自荐『郎中令』一职?
只需展示自己的才干,令本王满意,便赐千金文宝[玉如意]一柄!
另赏千金,擢为王府世子『太傅」。」
那琅琊王目光如渊,缓缓扫过席间众举子,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忽而笑道。
玉如意在掌中翻转,映着烛火流转温润光华。
宝光敛滟间,众人分明看见如意尾端篆刻的「琅琊」二字一一这分明是郡国权柄的象徵!
江行舟垂眸,见青玉砖上映出数道条然绷直的倒影一一方才还在谦逊推让的举子们,此刻袖中手指皆已得发白。
那柄玉如意悬在琅琊王掌中,恍若一尾银鳞锦鲤,正等着出价之人。
顾知勉心头骤然一热,掌心已沁出薄汗。
他整了整青衫前襟,正欲离席向琅琊王行揖礼自荐,
忽觉袖口一沉一一江行舟三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腕间,看似随意却暗含千钧之力。
「江兄?」
顾知勉眉峰微,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疑惑七分焦灼。
案几上的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眼底未竟的抱负。
他实在不解,为何江行舟要阻他仕途?